第一百零五章
敖定波向门外走的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佟苓仰起脸,银白色的长发纷纷从肩头滑落:“我说,我要张凝月的一条命,不行吗?”
敖定波有些茫然地看了身旁兄长一眼,转身两步跨回到少年面前:“什么意思?”
佟苓异常平静:“南疆疆域广阔,地势崎岖复杂,若是贸然挺进,即便是召来十万大军也不一定能找出她的藏身之处。”
“深山之中瘴气弥漫沼泽遍地,张凝月又善使巫术蛊毒……若无人引路,南疆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敖定波只觉得他话是耸人听闻,伸手揉乱了佟苓额前的白发,笑道:“我为何一定要答应你做这个交易。”
顺手勾起来连在少年四肢上的缚灵锁链,敖定波捏着逐渐泛起血色的链子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佟苓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藏在袖底的双手紧攥成拳头,闷不吭声。
“缚灵锁可不止是用来囚禁妖兽精怪这般简单。”敖定波脸上的笑意淡下去:“只要本王想,让你愿意主动开口的刑罚数不胜数。”
随着话音,一直缠绕在佟苓关节处的缚灵锁逐渐变得滚烫,与之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回的锁链不仅愈捆愈紧,而且在烙下深印的同时还在不停抽取着少年体内仅剩不多的妖力。
筋脉都被灼烫热流侵袭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佟苓忍不住痛呼出声,一时间只觉得就连骨血都快要被缚灵锁一同抽出体内。
恍惚间鹿妖勉强睁开双眼,过强的晕眩感令他就连近在咫尺的敖定波都看不真切。
煎熬多时,少年双颊满是病态潮红,大滴汗珠沿着额角滚落下来落入干草堆中。几度窒息令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喊道:“只有我的妖力才能打开离火之渊的结界!”
敏锐捕捉到了佟苓口中的陌生地名,敖定波当即收回施加在缚灵锁上的炽焰灵力。
回头同敖战对视一眼,敖定波随即半蹲下/身,伸手捏起佟苓的下巴,从怀里掏出一枚深褐药丸,掰开齿关将药硬塞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冰凉灵气,很快便将鹿妖体内原本在四肢百骸之间游走的灼烫感悉数驱除。
佟苓胸膛几下起伏,双手撑在身侧的干草叶上,粗喘着抬袖擦干额前冷汗:“离火之渊地处南疆腹地,外有玄澜亲手加持过的阻隔结界。”
“结界依托阵法,汲取整片疆域的灵气,比鹿辽山的九绝宝塔阵还要强劲百倍。”
提起九绝宝塔阵,敖战和敖定波的神情双双变得不善起来。
回想起同那阵法灵力汇聚出来的白凤争斗之景,敖战指尖在臂弯处无节奏地轻敲几下,
天地浩荡,广阔山河之间本就蕴集着无数浓郁灵气,能够轻易为阵法所汲取化用。
不过是一座山头,便能够汇聚出那般能量,若是再加上南疆地广、山林密集,灵力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何况玄澜精通设阵之法,做事缜密滴水不漏,加上还有‘神谕’一事悬而未决,敖战并不能确定对方背后还有没有埋藏得更深的其他势力。
如今敌暗我明,如若真同鹿妖所言一般恣意强攻,很有可能被那两人合力坑杀。
自然,敖定波也存在着同样的顾虑。
他操纵着缚灵锁稍稍松开几分,使得佟苓能够稍微活动几下自己受伤的手腕,随即凑上前问道:“‘离火之渊’就是那秃驴和妖女的藏身之地?”
看对方总算是有了松口的迹象,佟苓呛咳几声,点了点头:“是。”
“南疆之中山脉连绵,十万高山环绕掩映。离火之渊便藏在最深处,四周被巨大裂谷包围。”
“半年前,玄澜第一次带我进入离火之渊,”少年眸色稍黯,将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白:“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张凝月。”
敖战上前一步,低声质询:“半年前?”此时距离烨城之中毒瘴爆发不过三月,若是半年前张凝月就同玄澜勾结,倒也还算是说得过去。
佟苓本就受了重伤,一番折腾下来更是脸色泛青,体味到男人话里的未尽之意,很快蹙眉回应道:“这只是他带我进去的日子,若你想问那女人究竟何时便同玄澜相识……我不知道。”
敖定波又给佟苓塞了一颗浅色药丸:“继续。”
大概是那药丸的滋补作用起了效果,少年面颊上终于恢复了丁点儿血色。
防备地朝后蹭了几寸,佟苓试图远离敖定波:“离火之渊四面八方都是裂谷,裂谷底下才是真正的万丈深渊,其中沟壑又被瘴气毒雾填充,寻常人只要沾上些许就会被腐化成一具白骨。”
“不仅如此,外人若想通过离火之渊的结界,便须得以玄澜灵气为引。”鹿妖说到此处话音一顿,神情明显变得阴沉不少:“点苍印能让妖兽同主人气脉相连……所以我才说,只有我的妖力能进出离火之渊。”
注意到了佟苓向后躲避的动作,敖定波眼底流露出一丝玩味神色。
大概天生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青年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故意往少年的方向凑了凑:“那秃驴既然敢把你一个人扔下来,肯定是算准了你知道的一切对他们毫无威胁,即便是和盘托出也无济于事。”
敖定波一双赤红眼眸定定地盯住佟苓不放,轻而易举便捉住了少年的单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分毫:“假若这本就是你们里应外合设下的苦肉计,想要将我和大哥引至那劳什子离火之渊里一网打尽……”
“血契。”敖定波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佟苓开口打断。
此时少年的指骨被自己用力捏得泛白,斩钉截铁道:“我自愿同你缔结血契,若我方才所言有半句虚假,不日必将天打雷劈,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
同为妖族,敖定波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血契为何物——那是上古妖兽流传下来用于约束合谋双方的一种契约,要求定下血契的两人以血为引,七魄为媒,待到两人都完成了定契时对方要求之事,血契才能随之消解。
违约之人,下场并不能比天打雷劈要好上多少。
“我只要张凝月的命。”佟苓薄唇开合,吐出来的话语愈发冰冷:“就算是你们要一同杀了玄澜也可以。”
“不,”少年半阖起双眸,唇角勾起来一个近乎于诡异的弧度,缓声道:“应该是……先把和尚杀掉,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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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战跨步越过门槛,回身拉紧了卧房的雕花木门。
放在案几上的红烛已经烧完了大半,烛泪落下堆积在烛台上重新凝固,灯芯烧得焦黑,其中闪烁的一豆火光微弱,跃动着在墙面上留下不停摇晃的黑影。
端坐在床中央的青年半身裹着锦被,听到房门口传来声响的一瞬间抬头,静静地望向站定在不远处的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