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ROUND2-3

指尖颤得厉害,方栖宁艰难地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他有好多疑问,最终化成一句话,难道也和陆岸有关吗。

对面的信息来得很缓慢,却在某种意义上安抚了方栖宁钝痛的心脏。

——暂时没有指向他。

他不再发问,有了这一句话就够了。他可以说服自己,平静地面对陆岸,无论他内心有什么想法,陆岸都得到了一张留在游戏里的门票。

除却上一周的外出,方栖宁没有缺席过风眼的任何一天营业。

今天成为了他破例的开端。

他甚至走出房间,和陆岸并肩坐在沙发上,一起看冗长的电视节目。猫猫迈着软趴趴的爪子,在沙发上来巡视,最终选择在陆岸膝上卧下。

方栖宁低头去和猫猫玩,手指勾着肉垫,啪唧一下亲在小猫的鼻头上。

陆岸一垂眼就能看到柔软的发旋,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在方栖宁亲小猫的时候吻上身旁人的头发。

然而方栖宁对此一无所知,他三年前幻想过很多次和陆岸一起养猫的日子,在今天美梦成真,他只希望这个梦能够暂时不要醒。

借由各种各样的原因,私心在其中又占了多少成分,方栖宁打开住所,说接纳或许不太准确,但陆岸确确实实是住了进来。

起初他很难入睡,总被不真实的触感包裹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客厅漆黑一片,拐角的客房也早已熄了灯。方栖宁光着脚走出来,借着小区路灯的橘光往厨房走,拉开冰箱,制冷剂缓慢流动,门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已经到了正常人入睡的点,可小猫并没有。它和方栖宁一样,用软乎乎的肉垫行走,悄无声息地偎到房里另一个活物的脚边。

方栖宁被绒毛柔软的触感蹭了一下,勾得心痒痒,俯身一捞,抱着小猫回了房间。

小猫甫一进主卧,爬上爬下,好一会不得闲。方栖宁坐在床边看它独自闹得开心,玩累了之后颇为机敏地倒在枕头里,舔舔爪子,在比猫窝更舒服的地方睡着了。

方栖宁掀开被子,两只手掌大的小猫占不了多少空地,他照常躺下,一人一猫靠在一起,闭目直到天亮。

陆岸的行李箱里装着他惯用的本子,一闲下来就窝在房间里琢磨剧本,和方栖宁正面对上的机会不多不少,恰好在方栖宁能够平缓面对的区间里。

待在家里清闲度日,方栖宁足足旷工三天,比起和人相处,让他和猫在一起反而更轻松。转眼一周过去一半,他正想着要不要去风眼看一趟,就有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找他的是风眼的一个调酒师,年龄不大,人鬼精鬼精的,一听就是在盥洗间给他发的语音。男生问他,方哥,你有没有空过来一趟啊。

方栖宁说:“来,乔儿今天在不在?”

“没,谢哥好几天没来了,”语音停顿了两秒,“方哥,就之前来过两次那个总好穿牛仔裤的,一看就是老实人的,他是不是跟你认识啊?”

方栖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和方栖宁打过招呼的熟客都勉强能算是认识,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指向性也不大明确。

对方恐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补充了一句:“哎,就是来两回都是和一个高个寸头一起的,去108号房的。”

108号房就是他们固定进行洗牌的包厢。

方栖宁心下了然:“认识,怎么了?”

小调酒师掂量着语气,简略地和他说道:“他连着来了三天了,昨天给人灌多了,差点咽了点儿加料的东西……方哥,你要不来劝劝他,我看他也不像爱混吧的人,万一在咱们这儿出了事,也不好解决哈。”

“你先看着,我等下就到。”方栖宁说。

被人掐着耳朵的兔子也长了胆子,敢孤身一人深入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穴了。

方栖宁对着镜子扣好最贴近喉结的一粒扣子,坐在悬关穿鞋。客房离大门很近,陆岸不可避免地听见响动声,外面天已经黑了,他问方栖宁:“小宁,你要出去吗?”

“嗯,去风眼。”方栖宁没注意,自然而然回答他。

陆岸迅速转身进屋,不过几秒就抓着外套走了出来:“我跟你一起。”

方栖宁被他用温水煮着,别开脸小声说:“嗯。”

赶时间去停车场,他坐在副驾驶,在陆岸柔和的目光中绑上安全带,车子才缓缓发动。方栖宁偏过头瞥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将陆岸的侧脸抛在脑后。手机屏幕停在他和调酒师的聊天界面,几分钟的车程,方栖宁开始想——

等会见到萧栩,该和他说些什么。

萧栩一连三天都坐在相同的位置,在他对面的调酒师看上去年龄很小,十**岁的模样。调酒师显然常常被人误会年龄,笑眯眯地和他说,我二十二了,长得显小而已。

他不好意思地冲人家笑笑,继续低头喝着酒。

活了二十多年,萧栩此前去过的娱乐场所只有KTV,同学或同事聚会上缩在角落,凑凑人数,肢体僵硬,脸上维持着艰难的笑容。他也害怕别人给他贴上标签,不合群,孤僻,他不喜欢这样的词。

第一次跟在奚路身后走进风眼,他像人群中那只格格不入的鹌鹑,所有人都握着酒杯言笑晏晏,不认识也很快就变成认识。而他脚步蹒跚,低着头穿过人群,烫金标牌上印着108,他走进那间包厢,想——

原来这就是奚路喜欢的世界。

萧栩现在复盘过去,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勇气是从何处而来,坚定又固执地说出了口:“我愿意去。”

于是他硬着头皮收拾了行李,一个人从他和奚路的房子里出发,温泉山庄很漂亮,绿树茵茵,他下车的一刻就看见了和别人一同出现的奚路。

他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看人方式,酒吧的方老板和演戏的钟遥都是好人,他们在此间如鱼得水,不忘赠予局外人可贵的善意。方老板会不经意替他解围,钟遥虽然自身忌讳颇多,却也在尽力安抚他。

奚路后悔带他来参加这个游戏了。

他看得出来,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抽身离去。喜欢是多么不可控的一种情感,他从来没有宣之于口,奚路每时每刻都心知肚明,属于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时刻不过是奚路牵住他的手。

第一周终于结束,萧栩第二次来到风眼。他怎么敢说想和奚路抽到一组,恰好钟遥在桌下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于是他鼓起勇气,说出了钟遥的名字。

不出所料换来了奚路不加掩饰的一顿奚落。

他几乎无法张口说话,默然地垂下眼。

命运就是这样奇妙,负责发牌的裴先生仿佛拥有世界上最高明的千术,将他和奚路配成了一对。

包房里的人走了一半,方老板魂不守舍,而那位陆老师瞳孔里只能呈得下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