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晚饭吃得有些沉闷。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香气扑面而来,奚和光饿的要死,却只敢老老实实正襟危坐,时不时偷偷看官城一眼。

官城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奚和光却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不断复盘刚刚两个人的对话,可是什么都想不出来,越想越乱,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是根本就应该一直闭嘴。

肉熟了,他夹起一片,很认真地吹了吹,有些紧张地夹给官城,像个讨好主人的小狗。

“你吃。”奚和光说:“好香啊。”

官城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奚和光说。

“对不起什么?”

“我也不知道对不起什么。”奚和光越说声音越小,“你不高兴肯定是我的错。”

他身上总有种令人感到矛盾的特质,只要被他那双单纯的眼睛盯着,别人就会情不自禁开始心软,忘了他到底做过些什么。

哪怕一颗心已经沉到底,也能被他勾起来,浮浮沉沉,不得安生。

低头吃了他夹过来的肉,官城慢慢抽了张纸擦擦嘴,“快吃吧。”

“官城。”奚和光抓着他手腕,“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是因为齐陆吗,我再也不和他联系了,你这样我今晚都睡不着了,会一直想这件事啊。”

“……”官城说:“嗯,不生气了,好好吃饭。”

他随手摸了摸奚和光的脸,奚和光赶紧低头在他手心里蹭蹭,官城的无奈更甚,“好了,不要闹。”

奚和光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不放心,把椅子搬到官城身边,与他挨得很近。

“我不想你不理我,家里只有两个人,你不理我就没人理我了啊。”奚和光说。

离得近了,官城更觉得他清瘦,侧面看过去薄薄的一层,锁骨深到能盛水,也许是很久都没休息好,眼睛下方有点淡淡的阴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好了。”官城拍拍他肩膀,“再不吃水要煮干了。”

沉默片刻,仍然没忍住,“你是不是又瘦了?”

“瘦了吗?”奚和光说:“我吃的不少啊。”

奚和光是个单线程,脑袋里只能记挂一件重要的事,看官城好像不生气了,马上开始认真吃饭,他吃饭的时候没声音,却吃得很快,脸上一鼓一鼓,喝饮料的时候也很投入,好像不管干什么都能从中得到满足。

吃完了,奚和光瘫在椅子上不动,拽着官城的袖口说:“我不想动,等等再收拾吧。”

“我来就好。”官城起身,很自然地对他说:“晚上一起睡吗?”

奚和光正在喝剩下的椰汁,差点喷的满桌子都是。

“这、这么快的吗……”

奚和光说完才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

本来官城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对自己格外温柔一点,也许只是因为过去的情谊在,也许只是因为可怜自己,但即使是这样也应该满足了。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官城就有些无奈地说:“你在想什么?只是想陪你睡觉而已,感觉你最近很没精神,是一个人睡不好吗?”

“……哦。”奚和光干笑:“哈哈哈。”

吃过晚饭,奚和光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他在浴室里磨蹭了四十分钟,在阳台发呆四十分钟,又在客房磨蹭了半个小时,直到官城推门进来,问他在干什么,他才一副“哇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的表情,冲官城挥了挥手。

官城觉得好笑,“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呢?”官城坐在他身边,“心事很多吗。”

“没有心事,我在想——想猫怎么办。”奚和光灵光一闪,“它坐飞机会不会害怕。”

“不会,现在宠物托运很安全,一般没什么问题。”官城说:“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开车回去,但是猫应激反应比较严重,如果在路上时间久了,可能还不如坐飞机。”

“哦。”

“你是在担心晚上要和我一起睡吗?”官城说:“我说过了,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一个人睡不好而已,如果你不想就算了,不要紧张。”

奚和光被他一看,手心都开始冒汗,下意识舔舔嘴唇,小声说:“没有紧张啊,再说就算是那个也没什么吧……你不、不就是为了那个吗……”

他含糊其辞,官城却听懂了。

又是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奚和光手心里的汗越冒越多,盯着自己的睡衣下摆紧张到快要窒息。

“嗯。”官城的表情很平静,一手捏着他下巴让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也只是想找个人陪吗,各取所需而已,没什么不能直说的。”

奚和光第一次见他这样,总觉得已经触及底线,却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底线到底是什么,只能忐忑地与他对视,越来越不安,不敢有半分动作。

官城看了他很久,手指越收越紧。

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好感,但身边有他这样的人,真的很难不去注意。

不过十几岁就已经有所建树,灵气多到近乎满溢,骄傲到从来不肯服输,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还真的从未失手,仿佛世间所有的落花都是为了让他踩踏,一步一步别人认为登上遥不可及的天梯。

偏偏自己又能见到他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喜欢撒娇,犯了错第一反应不是认错,而是马上冲别人讨好地笑,喜欢和别人聊天,再尴尬的场合也能聊的起来,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好玩的事情分享,喜欢笑,看起来脾气很好,和谁都是笑眯眯的。

吃东西的时候会很专心,陪狗狗玩的时候也很专心,干什么都很专心。

对朋友很讲义气,承诺的事都会做到,小时候总和他形影不离的是个家境不太好的男生,别人都觉得那是他找的跟班,其实他喜欢和对方玩只是因为对方能带着他打游戏,有人在卫生间里偷偷笑话对方,他会很冲动地和别人打架,差点弄伤了手,官明霖气的直骂他,他第一次和官明霖顶嘴,理直气壮地说:“难道我要装没听见吗?那算什么朋友啊!”

好像对全世界都能亲近起来,偏偏对自己很疏远,不知为何总是很害怕自己,见到自己话都不敢多说,自己递给他一个桃子,他紧张地伸出两只手接过去,说谢谢官城哥哥,走了之后桃子还是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

一天又一天,模糊的感情逐渐变清晰,清晰到再也没办法忽略,终于决定在他十五岁生日那天对他告白。

到现在还是能回想起那一天的心情,看他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门坐在自己对面,犹豫片刻还是拉开门走到露台上,看他好像很热,衬衫扣子都解了几颗,红着脸一下一下地吹自己的刘海,坐在沙发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