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疏长喻放下茶杯后, 抬眼看向了景牧。

“多谢王爷救我湖州城于危难之中。若非王爷赶来,湖州城破, 就在今日了。”疏长喻道。

景牧看着他,嗯了一声。

景牧这声音也彻底变了。不比疏长喻的清润柔和,景牧声线极低, 带着引人心悸的磁性,醇厚如烈酒一般。

疏长喻顿了顿, 接着道:“不知王爷此番来,带了多少兵马?”

景牧一时间却并未回答他。

疏长喻抬眼, 便径直撞进了景牧深邃而看不出情绪的眼中。那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瞬不瞬的。

疏长喻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就在这时, 湖州府衙的会客厅里响起了一声出谷黄鹂般的娇嫩呼声。

“爹爹!”

厅中几人抬头, 便见老泪纵横的湖州知府手里正牵着疏寻栀,站在了厅门口。

景牧看着疏长喻的眼睛瞬间凌厉了起来。

疏长喻心头一颤,那边疏寻栀便已经放开了湖州知府的手, 迈着两条小短腿冲了过来。这小姑娘显然已经哭了很久,一双眼睛肿得快要睁不开了。她跑到疏长喻面前,一把抱住他, 哇地哭出了声。

“爹爹!”她哭道。“空青哥哥说你要出事了, 爹爹, 寻栀好害怕!”

疏长喻能感受到景牧那刀子一般的眼神。疏长喻下意识地垂下眼去, 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声音顿时软了几分:“空青哥哥骗你呢,你看爹爹在这儿, 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那边,湖州知府颤巍巍地跪倒在景牧面前:“下官多谢王爷相救!下官替湖州百姓们,多谢王爷!”说着,便躬身要磕头。他腰还没弯下去,便被景牧一把攥住胳膊。

湖州知府没想到景牧手劲如此之大,此时捏住他的胳膊,竟让他分毫都动不了,只得顺着他的力道起来。他站起身时,抬头看了景牧一眼,便莫名被景牧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但是,他的眼神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此时父慈女孝的疏长喻去的。

那边,疏长喻摸了摸疏寻栀的脑袋,抬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膝头。他抬起头来,看向景牧,笑了笑,道:“王爷见笑了。”

说着,他侧目看向湖州知府道:“知府大人,如今百姓都迁回来了?”

湖州知府叹道:“迁回来了。后门那处也有敌军重兵把手,若不是王爷来了,恐怕此番……”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抹了抹眼眶。

疏长喻笑道:“知府大人且安心,如今也算化险为夷了。”

接着,他看向景牧,重新问道:“王爷,不知您领了多少兵马来?我们也好排兵布阵,以……”

“十五万。”景牧冷冷打断他。“带了三万进城,其余十二万分散在两翼。”

景牧说着话,却没看他。

景牧正紧盯着他怀里那个粉团子似的姑娘。疏寻栀被疏长喻捡到时年纪小,营养缺得厉害,故而到现在个子都小小的一点,比同龄人娇小不少。虽已是四岁了,看着模样却像是未及三岁。

疏寻栀也感受到了那冰刀子一般冷冽的探询目光。她抬头看过去,便见那个凶神恶煞的将军哥哥正狠狠地盯着她,吓得她直往疏长喻怀里缩。

那边,疏长喻听到这个数字,微微松了口气,却仍不放心。如今卓仁岳虎踞四个州郡,若要保南方太平,定要将其完全剿灭。

疏长喻下意识地便皱眉思索起来,并未注意到其他人。

就在这时,他听景牧问道:“郑大人,本王在湖州安置何处?”

湖州知府一愣。他领来的三万士兵尽可挤一挤住在军营里,可景牧为高权重,断然不能住那里的。湖州知府稍一思索,开口道:“寒舍尚有几间空屋。若王爷不嫌弃的话……”

“那本王就住疏大人府上吧。”景牧打断他道。“本王少时与疏大人尚有几分师生之谊,借住疏大人府上,也方便些。”

说到这儿,景牧侧过头去看疏长喻,神情里冷然中带着几分讥诮。

“疏大人府上不会没有空屋吧?”

疏长喻愣了愣,下意识道:“有的。”

景牧闻言,直接起身,拿起靠立在一侧的陌刀,沉重的一声金属撞击声,吓得疏寻栀又一颤。

“前面带路。”

景牧看向一侧的侍卫,接着,竟同谁都没招呼,转身便走了出去。

——

疏长喻没在这里待多久,便也回了府邸。此时他府邸门口已经戒备森严,周围全是玄甲士兵把守。

方才被景牧吓得够呛的疏寻栀此时看着门口全是和那个将军哥哥穿得一样衣服的人,吓得往疏长喻怀里躲。

“爹爹,”她小心翼翼地在疏长喻耳边小小声问道。“今天那个凶凶的哥哥,是谁呀?”

疏长喻顿了顿,接着笑眯眯地摸了摸疏寻栀的发顶:“是从兆京来,救咱们的将军。”

疏寻栀拉长了声音噢了一声:“那,将军哥哥是好人啊。”

疏长喻嗯了一声。

疏寻栀小声碎碎念道:“可这个哥哥看起来真凶。”

他们二人一路都没有遇见景牧。待疏长喻回到了自己院中,便让空青将疏寻栀抱走了。

府内的郎中进来,替疏长喻重新包扎了伤口。疏长喻前几日在城门上顾不上自己的伤,只让军医草草包扎,只拿麻药吊着。如今他伤口发炎得严重,那郎中要他定要立刻休息,不能再劳累了。

疏长喻应下,吃了些东西,便躺下休息了。

反正如今,援兵也来了,景牧也来了,疏长喻肩上的担子一下落了地,四天多的疲惫席卷上来,他安安稳稳地便睡了过去。

但睡着前,眼前也都是景牧的影子。

那边,景牧被安排在了一个小院子里。这个院子紧临的便是疏寻栀的住处,和疏长喻的住处离得有些远。疏长喻在湖州的府邸不大,如今只剩这么一个空院子。

那个领路的侍卫颇为忌惮这个冷着脸不说话的煞神。这敦亲王如何铁腕,他在湖州都隐约有所耳闻。如今见到真人,果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待引他进了院子,这个侍卫便想告退。

但景牧却叫住了他。

“方才那个小姑娘,和疏大人是什么关系?”

景牧的声音凉且平稳,语气颇为威严且有震慑力。那侍卫听了,忙道:“回王爷,那姑娘名叫疏寻栀,是疏大人的……”

景牧皱眉:“姓疏?”

侍卫忙道:“是的,是疏大人的女儿。”

景牧没有应声。

那侍卫连忙退了出去。

景牧皱着眉在那儿站了片刻,接着,他勾起一边唇角,自言自语地玩味道:“……女儿?”

接着,他表情尽收,森冷的目光里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他紧盯着下着雨的天空,冷声道:“疏长喻……疏长喻,你有本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