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伤重

是了,千瓣莲还是一味很好的疗伤药。

就跟世界上绝大多数灵药一样,千瓣莲虽好,修士吃个七八瓣,再吃基本就没啥用了。可是,这一点无伤大雅的瑕疵并不妨碍它在外界叫出高价。

若沈焕是个如林稚那般的天之骄子也就罢了,可他眼下混得还不如普通修士。

五十块钱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全部身家也只有两百块的人而言,给出五十块就是惊人的大方了。

林稚怔了一下:“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沈焕淡淡道:“你于我有恩。”

林稚便想,对,他想写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从十六七岁的年少落魄,到后来拜入留仙宗的初露锋芒,无论外界如何毁他誉他,他都始终保留着一分清醒,良善仍存,恩怨分明。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端详了一阵那莹白剔透的一小瓣莲花,举止艰难地咽了下去,摆出运功疗伤的架势,约莫过了一刻钟,撤了这假把式,低声道:

“多谢道友。”

沈焕无意与一个不明来路的人多做纠缠,见他好歹不再是最初那副随时要咽气的短命鬼模样,起身便要离开这里。

只是他这两个月来一直昼夜不停地修行,方才又是一场恶战,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堪堪起身,便不稳地晃了晃,目光也跟着涣散了一瞬。

林稚吃了人家的东西,便不好再对他的伤口坐视不理,担忧道:“眼下秘境凶险,道友伤势又这般严重,何不就在此处稍事休息?你放心,我…”

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我沈某人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你若不信,我可以道心起誓。”

不等沈焕提出疑问,他便飞快地道,“我沈文愿对着天道发誓,若我于千花秘境内对……”

沈焕似乎有点无奈:“沈焕。”

林稚面不改色地接了下去:“若我对沈焕道友有任何不利之举,我便此生修为不得寸进,受尽人间至苦。”

向天道起誓,不论用真名假名,但有违誓,必遭反噬。

沈焕从小的生活环境使然,注定了他不可能轻信他人,为了安他的心,林稚并不介意发个誓。

沈焕目光微闪,似有所触动:“道友不必如此。”

林稚顶着那张憨厚的脸,露出一个十分符合人设的笑来:“沈道友现在可放心了?哎,咱们还是本家兄弟呢。”

沈焕迟了一瞬,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对道友本无不信之处,只是先前进来时匆忙,恐怕会露了行迹,故而想去扫个尾。”

林稚:“……”

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啊。

他明白沈焕的良苦用心,他大概是想说一句场面话来打消林稚心里可能会有的不舒服劲儿,可惜久不与人接触,这场面话说得实在不漂亮。

仿佛他林稚多想赖着他似的!

林稚恼羞成怒,偏还不能发作,只能按捺着强颜欢笑道:“道友说得是极。”

于是沈焕像模像样地又布置了一下阵法,无意间把林稚加诸其上的禁制弄了个乱七八糟。

林稚捏着鼻子又重复了一遍手续,深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眼看着孩子打碎了碗,不能打不能骂,还要夸一句“动手能力强”的老母亲。

沈焕回来时他便用慈母的语气夸赞道:“道友果真心细。”

他夸得真诚,这时的沈焕毕竟嫩了点,从小受到忽视和屈辱多了去,却当真还没谁好好夸奖过,当下目光有些微的不自然,很谦虚地道:

“应该的。”

林稚笑容不变,悄悄对系统吐槽:“我都替他觉得尴尬。”

系统沉吟:“那我替主角谢谢你?”

林稚:“……”什么破烂系统。

一番彼此心知肚明的客套后,沈焕便盘膝坐了下来,运功疗伤,林稚半身不遂地躺在满是细碎石头的地上,给他望风。

他的伤势实在不轻,幸而千瓣莲也名不虚传,服用一瓣过后,皮肉上的伤口虽没有什么大的改善,吐息却明显地和缓了不少。而困扰他多年的缤纷,其毒素也被驱走了一些。

系统给林稚汇报:“主角封堵了大半的经脉,已经拓宽了一些。”

林稚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剧情还没崩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口气才松到一半,闭眼调息的沈焕忽然眉头一蹙,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嘴角渐渐渗出黑红的血丝。

脸色也明显地萎靡了起来。

林稚震惊:“他这是怎么了?”

系统见怪不怪:“初次排毒,反应激烈了点,宿主不必担心。”

林稚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沈焕,认为系统很有可能是对“激烈了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会。

只是误会归误会,他作为一个自顾不暇的九九级残障人士,也不能违背人设地一把扑过去给沈焕把脉,只能焦急地惊呼一声:

“道友这是怎么了?”

沈焕驱使着灵力,向着经脉堵塞处狠狠一冲,借着这尖锐的疼痛让自己保持着最后的清醒,道:“我没事。”

心里却在想,失策了。

对于附近三座城池而言,千花秘境是唯一可以获得千瓣莲的地方,炼气期修士一抓一大把,需求量大,这玩意儿每十年却只产出那么多,向来是有价无市。

至少对于此刻秘境中的修士而言,它是值得拼上性命去抢的。

沈焕眼下没有储物戒,无法掩盖千瓣莲的气息,是以才想着,干脆就在秘境中服用好了。

不想这玩意看着清纯,内里却是个奔放的,其药性之凶猛,旁人吃了没事,可他这具病怏怏的身体却压根承受不住这般剧烈的冲击。

一开始的一点甜头过后,便是加倍的苦楚。

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为今之计,也只好让那盘踞多时的缤纷来承受了。

体内翻江倒海,沈焕无暇顾及他那位病友,复又闭上了眼睛,一遍遍地调动着他那点稀薄的灵力,试图包裹住药力,令其为自己所用。

然而那奔涌的药力却好似一匹野马,他的灵力势单力薄,常常才拖着那人家走了没几步便自动溃散了。折腾了半天,还没把“缤纷”怎么着,先让他自己饱尝了一番撕裂般的痛楚。

而本就不多的灵力,更是在这循环往复的折腾中渐趋干涸。

沈焕的额角渐渐渗出汗来,但他吃了这许多年的苦,心境远非常人可比。他内视了一下缩水了一小半的灵力和猖狂依旧的药力,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被激出了这些年里累积的戾气,一咬牙,又从脆弱的经脉中榨出了一点灵力,不顾全身都在叫嚣着存在感的疼痛,驱使着这仅剩的灵力,向着那药力猛扑而去。

他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这一下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好在那气焰嚣张的药力似是也被他这破釜沉舟的气势镇住,还真被他那残余的灵力扑了个正着,一退,便退到了“缤纷”的毒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