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混乱的内心

宿殃呆呆地站在原地, 脑中一片空白。

沉默冗长而寂静。

许久许久, 顾非敌终于忍不住开口:“宿……”

宿殃如梦初醒,仿佛触电般猛地推开顾非敌的手, 跌跌撞撞地摸索着石壁, 跑出房间。

回到火光照耀的石室,宿殃深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手背落在唇瓣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和耳廓热得发烫, 心脏跳得飞快,浑身像是融化了一般, 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他不想猜测顾非敌那个吻的用意, 也不想思考顾非敌最后那句话的隐喻。

但头脑中的念头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止不住地往外冒。

顾非敌……喜欢他?

抑或,只是因为他不慎走了女主角的剧情,才会令顾非敌对他产生了错误的移情?

还是因为他屡屡抢夺女主角的戏份, 又在江湖上明摆着一条“好男色”的属性, 才会让顾非敌误会了什么?

反正、反正总不会是因为他的魅力,才会把顾非敌这样一个好好的男主角掰弯了!

……那么,他自己呢?

他对顾非敌, 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才会觉得刚才那个吻仿佛过电一般, 令他整个人从头酥麻至脚底,近乎晕眩?

这是不应该的。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男人的吻产生这种感觉。

可他唇上仍然残留着方才黑暗中感受到的温润柔软, 甚至开始回味在解除蛊毒之前, 顾非敌入蜻蜓点水般的那个轻吻。

他的心跳依然没有平复, 身体中那股被亲吻莫名唤醒的、极为陌生的欲念,明晃晃提醒着他——他对顾非敌,或许早已不是什么单纯的兄弟之情、同窗之谊。

但这太突然了。

宿殃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宿殃转身,看到顾非敌正站在拱门下,双眼幽幽地望着他。

宿殃心里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顾非敌双眼微暗,低垂了眼睫,轻声道:“多谢你……为我解毒。”

见宿殃半天不说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方才,我一时冲动,抱歉。”

宿殃慌忙躲开对方的视线,不敢对视,俯身开始收拾两人摊开在榻席上的包裹。

一边嘟囔:“好了,解了毒,也该出去了。今天我们就回鸢尾岛,明日……”

“宿殃。”

顾非敌打断了宿殃的话。

宿殃故作镇定:“什么事?”

顾非敌走到宿殃身边,垂头看着蹲在榻席上的人,低声说:“虽然,我要为对你的冒犯道歉,但……”

宿殃都不敢呼吸了,对接下来将要听到的话,竟有了奇异的预感。

只听顾非敌问:“……我对你的心意,你可明白?”

蓦然,尘埃落定似的。

宿殃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他由蹲姿向后倾倒,失力般坐在榻席上,垂着头。

他思绪纷乱,一时也说不清自己的真实感受。

高兴?或许又有些害怕。愉悦?却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紧张。还有一点点难以置信,一点点患得患失,一点点……想要退缩。

这些复杂的情绪仿佛将宿殃全部的思考能力挤出了他的大脑,半晌,他只说出一句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熟虑的话:

“顾非敌,我是魔教圣子。”

顾非敌屈膝半跪在宿殃身边,声音低沉:“我知道。”

宿殃继续说:“而你是武林盟主的儿子。我们注定是宿敌,你这,这感情……不会有好结果的。”

顾非敌盯着宿殃:“……那又如何?”

宿殃本就心乱如麻,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更加像是长满了带刺的荆棘,烦乱、刺痛,又无法下手抓挠。

“别这样,顾非敌。”他几乎慌不择路,“你是武林盟主独子,你这样对我,有没有考虑过你父亲的心情?他一定是盼着你结婚生子的吧?”

听到这句问话,顾非敌久久没有开口。

宿殃也没再多说,决定留给顾非敌想明白的时间,也留给他自己整理好情绪的机会,默默转身开始收拾包裹。

两人带来的东西不多,需要收拾的也没几样。很快,宿殃将包裹打好,最后看向榻桌上整整齐齐摞着的一叠纸页。

那是顾非敌在这段时间里默写的经书,宿殃伸手将它们拿起来翻看,借以平静心神。

顾非敌的字很漂亮,因为写的是经文,所以用了中规中矩的小楷。即便如此,笔锋间仍隐隐透出锋锐之气,一勾一划,都令人赏心悦目。

纸张一页页翻过,忽然,一篇不同于小楷的行书落入宿殃眼中。

比起小楷,行书更能体现书写者本人的气质。按理来说,顾非敌的小楷中都能带着锐气,行书应该更加气势逼人才对。

但不知为何,宿殃看着这页行书,竟从中感受到了几分情意绵绵的温柔缱绻。

“是你教我的曲子。”顾非敌忽然道。

宿殃下意识扭头看去,顾非敌的视线落在纸面上,没有看他。

顾非敌道:“原先那歌太悲凉,我重新填了词。”

宿殃的目光掠过一行行词句,停在最后“但愿今生与君同在”八个字上,只觉得心口烧得发慌。

“宿殃。”顾非敌再次开口,声音轻柔而低沉,“我其实看得出,你很孤独。”

没等宿殃回答,他又很快接着说:“当初在小玉楼外的农舍,我凌晨醒来,看到你一人在院中练剑,就隐约感觉到了。后来……你还记得石林阵前面那道断崖吗?”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宿殃点了点头。

顾非敌道:“你那时一个人站在崖边,我看着,总觉得……你是想跳下去。”

宿殃一惊,反驳道:“我没有。”

顾非敌笑笑,接着说:“你在石林阵出口睡着的样子,我也记得清楚。还有,那时谛聆师姐忘了点灯,山道漆黑,你叹息的声音,我也记得清楚。后来……你我共处一室,半年时间,足够我看出你……在这世上仿佛并无任何眷恋牵挂。”

顿了顿,他双眼微阖,艰难道:“好像,就算下一刻让你去死,你也能从容抛弃这人世。”

宿殃听得张口结舌。

顾非敌却又轻笑一声,说:“可我不明白,这样的你,为什么又拼了命修行练剑,为什么要……拼了命救我?”

“我……”宿殃卡壳了。

“三次。”

顾非敌步步紧逼。

“玉鉴潭下你来寻我,荒原混战时你为我挡刀,还有,即使明知血蛊凶残,你依然要为我解毒。你已经拼上你的命,救了我三次。”

宿殃无奈道:“顾非敌,我……”

“我不信你对我只是同窗之谊,宿殃。”顾非敌极认真地盯着宿殃的眼睛,“你做的这些事,我不可能真的相信,这仅仅是因为我们在小玉楼相处过半年。别说半年,就算是蒲灵韵,是徐云展,我们自幼十几年的交情,他们都不可能像你这样,毫不犹豫为我赌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