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2/2页)

他说话的时候坦坦荡荡,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游不殊。

贵族圈子里关于游不殊的死一直有风闻,关于光辉万丈的统帅和偷袭事件有些关联,但当时官方的正式调查还未开启,就随着游不殊的突然离世而搁置了下来。传闻中,是元老会和游不殊达成了协议,用他的死亡终结这桩悬案,游不殊的声誉得以在大众中保全,但在奥菲斯的权力圈子里,这更坐实了他的嫌疑。

而游竞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启调查,摆明了是要为父亲洗脱冤屈,不,还不止,下一步或许就是要报复了,元老会逼死游不殊,虽然是在赫连定的授意下,但细数下来,当时默认这件事发生的每一个元老都是帮凶,人家的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世,难道还能指望游竞多讲道理。

耶戈尔这时候出声道:“现在正是共克时艰的日子,我们内部不宜生变了。”

“如果因为战争,共和国就放弃秩序,放弃法律,那么才是真正的死到临头。威胁从来不在外界,而在脚下的荆棘,这是您教我的。”游竞还是满含着笑意反驳道。“大法官,您认为呢?”

贺敏行点了点头,他向耶戈尔微微欠身,补充了一句:“包括夷平厄科国的那颗中微子炮弹也是由赫连家研发出的,到底当时是谁启动了发射权限,也只有实验室有准确记录,还需要秘书长配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耶戈尔身上,只有他自己恍若未觉。情势不容许他再说一个不字。

暖暖的香风萦绕着整个厅堂,奥菲斯在此刻天翻地覆。

要为军舰故障负责的是陆家,在偷袭发生前一天拿走设计图拷贝的是赫连家,而按下中微子炮发射按钮的,不是自己宣称的游不殊,而是苏延。

这个案子已经牵扯到了元老会七分之四的席位,剩下的家族要不因为频频出现的刺杀事件而继承权旁落,要么就像贺敏行这样,无心政治,远离风波。

其实这些隐秘的说法二十年来不绝如缕,因为谣言是无害的,而当谣言变成事实,就像空气变成铅块,压垮了所有活在空气中的人,也压垮了统治的基石。

贺敏行铁面无私,调查结果明天一早就会由最高法院向公众宣布。从天再次亮起开始,元老会对于天琴座几百年的隐性统治就会结束。

满身风霜未褪的年轻执政官,刚刚重新踏上故土,就不露锋芒地把权力全部收拢到了自己的手里。

而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晚上住哪儿。

当宴会结束,怅然若有所失的人们纷纷识趣地告辞,只有他和耶戈尔在穹顶下两相对望的时候,他问了出来。

“按照规定,你仍然应该住执政院。”耶戈尔下意识回答他说。

“我不,”游竞耍赖,“那里两年没住人了,我不去。我要住你这里。”

还没等耶戈尔回话,他快步走出去,等到耶戈尔循着脚步声赶上他时,已经愣住了。

空气中浮动着暗香,从交错的建筑下往上看,尤丽黛恰好在天幕正上方停留,让庭院都沐浴着紫色。

一大片玫瑰花圃,打理得很干净,纷纷攘攘的白色花朵挤在一起,如有光芒焕出,仿佛是降落在人间的星座,有一种超脱尘世的圣洁感。

耶戈尔想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他听见靴子越响越近的声音,游竞走到了他面前。

“你结婚的那天,我就躲在这里,想带你一起走。整座府邸都是新婚的乐曲声,我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是害怕,只是太激动了,你当然会选择我,选择动荡不安的逃亡的生活,明明白白的,”他顿了一下,自嘲地笑笑,说:“后来我才明白,放在天平另一头的不是赫连定,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共和国。你不是不够爱我,只是爱情本身就不够分量。”

耶戈尔露出了一瞬间的软弱,接着狠狠地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你为什么要回来!帝国兵临城下,奥菲斯人心惶惶,每天晚上都有出逃的星舰升空,你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回来!”

游竞没有躲开,他捂着脸笑笑,说:“因为我不自量力。即使已经输过一次,还是不甘心地认为,如果在你心里不是第一重要,那起码第二会是我吧。”

不是的,耶戈尔绝望地想,我已经在背叛国家了,只是你还不知道。

游竞走上前来拥抱住他,耶戈尔闭上眼睛。他会逮捕面前这个人,作为和谈的筹码,但不是现在。

他努力地在心中说服自己,还可以再等等。这个谎言像梦一样,让梦再做一会,就一会。

耶戈尔伸出手,沿着游竞的眼睛向下描摹,从鼻梁,到嘴角,曾经还没有褪去少年人丰润的脸现在像是岩石般瘦削,然后他的手被按住了。

耶戈尔与他十指交叉相握,神色哀切,轻轻颤抖着说:“为了共和国我不惜牺牲所有,但是你不一样,游竞,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