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网友的网名叫北极孤狼,她让郁久叫她小北。

小北到达秋城后,被蔺从安派去的人接到医院,先去探望了杨述,之后才来到郁久他们定好的,离医院不远的咖啡馆。

虽然起了“北极孤狼”这种让郁久念不出口的网名,但小北本人看起来更像孤狼嘴里的兔子。大热天的,还穿着长袖和长裙,戴着眼镜,齐刘海黑长直,看一眼就觉得热。

“小北你好。”郁久率先问候,站起来和她握手。

小北眼睛有点红,和他握手后细声细气地说:“你是郁久……你是蔺总裁。”

他俩都算网红,年轻人认得不奇怪。小北露出个短暂的僵笑,很快又收回去了:“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人。”

郁久一问,才知道小北今年还在上高中,难怪知道郁久和蔺从安,却对杨述很陌生。

网络能将两个生活毫无交集的人牵扯到一起,也是奇妙的缘分。

流浪船这个app,相当小众,用户中多是有情调的年轻人,或者生活中实在太寂寞,想向陌生人倾诉的。

小北说,小树这个网友,和很多流浪船的用户一样,生活不太快乐,性格比较内向。

“我知道他已经工作了。”小北说:“他经常说他领导,带他去一些他不想去的地方应酬。小树有时候会在深夜给我发消息,说喝多了胃疼,可惜我只能白天回复他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生意人……我没想过他会是个钢琴家。”

小北很失落,好像隐约窥见了一点大人的世界,由衷感到失望:“小树竟然是个钢琴家……跟你比起来,他的运气糟透了。明明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她看向郁久说,眼里有隐隐的排斥。

“能把你知道的多说一些吗?关于他‘领导’的。”

“可以。”小北道:“但你们又能帮他什么呢?”

空气一时陷入安静。

蔺从安起身:“我们走。”

“啊……”郁久虽然欲言又止,还是跟着起来,朝小北抱歉地笑笑,追上蔺从安的脚步。

“等等!”小北站起来:“你们,你们就这样……”

她不可思议,语气中几分犹疑几分失望。

郁久不知道怎么说,蔺从安却没有顾虑,侧头道:“你不过也只是他一个网友。”

——你不过只是一个网友,有什么资格站在杨述那一方,对两个外人提要求呢?

小北涨红了脸,声音大了几分:“那个,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

三人又回到了原位。

郁久其实略微懂一点小北的想法。

一个女高中生,没见过世面,突然得知关系很好的朋友自杀了。此时,有两个陌生人在为朋友奔波,他们身份显赫,光鲜亮丽,怎么能体会自杀者的无奈呢?

或许她还要觉得,这两个陌生人是在做戏,在施舍?

她年纪还小,郁久并不觉得被冒犯了,依然问她:“所以,他的‘领导’做了什么?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有……他说应酬的时候不被尊重,经常被别人调侃,嘲笑,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也没办法吭声。他常常抱怨领导,因为他不按领导说的做,就扣奖金。”

小北放下了撑着的架子,这时反倒更像个高中生了:“他经常抱怨奖金的事……啊,还有。”

“小树……杨述说他有个学弟,因为崇拜他进了他的公司。后来遭到了领导的迫害,杨述没有帮那个学弟。后来学弟心灰意冷地辞职了。”

“杨述经常说……他很自责,很后悔。不应该帮他学弟进公司。”

郁久和蔺从安对视,将奶茶朝小北那边又推了推。

杨述的指代其实很好理解,换成真实情况,更加合理。

弘扬集团是做娱乐产业的,爱乐公司是旗下子公司,经营钢琴家和培养艺人的路子一脉相承,免不了出去酒局和应酬。

杨述十分不喜欢应酬,或者在饭桌上被物化和调侃,有些有钱人不把小明星当人,钢琴家也差不多。郁久自己就遇到过夏凯瑞这样的富二代,明知道他是蔺从安的人,也照样敢说钢琴是“服务业”,想必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少。

如果弘扬不靠谱些,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奖金代指钱,商业广告,活动,或者巡演机会。杨述的钢琴生涯被扣在经纪人手里,如果不配合公司,就要被冷待。

而杨述十分看重父母,为了报酬,忍气吞声是很合理的举动。

至于学弟,也许也是个弹钢琴的乐师,或者是杨述的迷弟。爱乐公司不可能只经营杨述一个人,前天他经纪人还说,公司运营了一个弦乐组合victor。

迷弟因为杨述进到公司,却发生了一件事。杨述没有挺身而出,最终迷弟带着失望和破碎的梦离开了。

郁久光这么猜测一下,心里都难受,更别说长年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杨述了。

做钢琴老师的确不算有出息,可胜在环境简单,接触的人也单纯。可一旦跳进大染缸里,能保持纯粹之心的太少了。

“你提醒他吃药,是知道他得病了吗?”

小北点头:“抑郁。他有抑郁症,我也有……我们相互说说生活上的烦恼,有时候也会提醒对方吃药。”

“不过我们都还在可控范围里,我已经好了很多,上个月暂时停药了。”

郁久道:“恭喜你,病一定会好的。”

小北没有笑,迷茫地点点头:“是吗……”

两人将北极孤狼送上回程的车,对方是跟学校请了假来的,今天就要回去。

临走前,小北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帮他呢?”

没等郁久回答,她就补充了一句:“对不起,不是的……我是想说,谢谢你们帮他,我希望你们能帮到底……”

车辆开走,郁久打了个喷嚏。

蔺从安:“怎么又有点反复?刚才空调打太低了。”

郁久前几天有点感冒,又好了来着,他摆摆手:“没事,呛了一下……唉,那么小的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多人过得不开心?”

滚滚烟尘在烈日下奔腾,蔺从安给郁久戴上口罩:“你好好的就行。”

小北的话给了郁久他们很大的启发。

杨述的生活状态不好,公司负了很大的责任。学弟的事尽管语焉不详,却给了他们一个清晰的结论:杨述曾因为带学弟进公司而自责后悔。

“如果说杨述的自杀有个契机,那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回到家,怕郁久再着凉,蔺从安把空调关了,温热的风一阵阵穿过客厅。

“你记得第一次到杨述病房,他那个经纪人和‘全哥’跟你说过的话吗?”蔺从安说。

郁久手里抓着一只小扇子,想了想:“记得。经纪人拼命跟我套近乎,那个全哥更是,好像下一秒我就要签他们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