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水难的初显

出于习惯,罗德在船上总能保持最浅的睡眠。哪怕是船最轻微的晃荡,都可以使他瞬间睁眼。

他是那种无论清晨还是夜半时睁开睡眼,都能立刻使眼光清醒的人。

他是被一阵剧烈的振动和脚步声惊醒的。

罗德下意识地摸起长剑,象满弓之弦一样弹坐起来。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目光就象冰剑一样不留情面。

尼禄就睡在对面的床上。他还在安眠之中,被子蒙住他的脸,只露出一对耳朵,象一只幽居洞穴的小兽。

罗德用剑尖挑开窗帘,往外看去。

一群戴着面具的人冲到甲板上。他们皆穿油腻的粗麻布衣,提着光色锈钝的刀斧,象一堆被水冲散的蚁群那样跑来跑去。

罗德熟悉的同时突然很想笑。

这种海盗夺船的阵仗,他早就见过无数回了。

他一步就跨过去,扯掉被子,揪着尼禄的耳朵摇醒了他,“别睡了!您碰上了海盗!”

尼禄呢喃两声,睡眼惺忪,迷糊地揉了揉眼。他还在昏沉着,头在枕被间磨蹭了两下,声线软糯地说:“什么海盗……”

罗德没有时间多做解释。

他给尼禄披上斗篷,几乎是拎着他的衣领往外走。

尼禄半梦半醒地攀着他的手臂,一路跌跌撞撞的,象一只被主人抱在臂弯的宠物。

两人赶到船尾,那里拴着一条用来逃生的小木船。

然而,这艘船已经被昆汀捷足先登。

“很抱歉,我的船太小,容不下你们两人!”昆汀站在船中央,面腮象膨胀的面粉团一样鼓起,冲尼禄狡猾一笑。

有两名近卫站在他身后,在迅速地放开船索。

尼禄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请让多米提乌斯大人上船。”罗德冷静地说,“我可以留下来。”

尼禄不由地抱紧他的胳膊,惊惶地看着他,嘴唇微微打颤。

“噢!多么忠诚的近卫!”昆汀讥笑道,“只是这艘船从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位置!”

罗德顿一下,唇角象被黏胶糊住一样绷紧,一道危险的亮色从他眼里逼射出来。

昆汀压低下巴,两枚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下,象钉在一滩流动的肥油上,给人一种油滑的感觉。

“多亏你今晚不睡觉,偏偏跑到甲板上跟你的近卫打情骂俏,告诉了我货源。”他阴笑几声,盯着尼禄说,“我才能让我的海盗们提前登船……要知道,我等这一刻已经七天了!”

尼禄怔了怔,醒悟之后转而阴戾起来。他压低声音,从深处的喉咙里挤出字语,愤恨地说:“卑鄙的东西!”

昆汀嬉笑着,冲他吹了个口哨,“不好意思!那个印度商人,是我的了!”

两名近卫在这时解开船索。木船得到释放,渐行渐远。

尼禄阴冷着脸转过身。此时船上已经一片狼藉。

海盗人数众多,从破旧的海盗船上不断涌上来,带来一股鱼腥的臭味,象一堆以腐朽为食的蛀虫。他们将船舱里的小麦和肉全搬了出来,把所有奴隶一个个地捆在一起。

那些反抗者,已经被斩首,头颅高挂在桅杆上,滴落了一地的血。

尼禄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他的呼吸已经紊乱,惊恐之中抱住罗德的手臂。

他预感自己已经凶多吉少。

“他们的目标是我……”他那稚嫩的、并不显眼的喉结滚动一下,手心也在出汗,“我想我要完了……”

“怕什么?!”罗德翻手握住剑,潦草地扫视一周。他撩一下头发,嘴角显露一点不羁的笑意。

他挽过他的肩膀,自信地保证道:“我会让您安然无恙的!”

尼禄紧张地抬头,那双冷静的黑眼睛就冷不丁撞过来,象稳坐海底的黑礁石。

他现在有莫名的安心。

罗德看着他,轻松地一笑。灾难来临,不曾使他惊慌。

海盗们已经逼近,他们的头领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衣服破旧,戴着一张沉重的青铜面具,面具前还耷拉着几缕肮脏的头发。

“你就是尼禄。”头领低笑,嗓音哑得象一团乱七八糟的烟灰,“噢……伟人的后代!”

尼禄抿着嘴,紧紧攥着罗德的衣袖,面色象漂白一样发白。

头领倏地抽出一把刀,故意在掌心旋转一下。他坏心眼地,让白亮的刃光晃过尼禄的眼睛,以作示威。

“有人花三十万塞斯特斯买你的命。”头领用短胖的手指比了个数字,“奥古斯都的血脉,果然很值钱!”

尼禄骤然屏息,一丝凶狠毒辣的情绪在他脸上鼓动。他沉着脸问:“是谁要杀我?”

头领晃了晃刀,象是在故意吓唬他,“按照海盗的规矩,绝不能透露雇主的名字。不过,看在你是个连护身符都没摘的孩子的份上,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粘腻地倾身靠前,凑近尼禄的耳边说:“她是克劳狄乌斯的妻子,也就是那个和妓|女比赛接客的皇后。我去见她那天,她半边乳|房都露了出来……”

四周的海盗哄笑起来,声音猥琐。

尼禄闭口不语。

头领拿起一块破布,往上面吐口唾沫,动作悠然地用它擦亮刀刃,“其实我也不想杀你,但只能奉命行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考虑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罗德往前迈一步,将尼禄掩在身后。

他的唇边蹿上一丝调笑:“才三十万!你的雇主太吝啬了!”

“给我闭嘴!”头领不满,口气严厉地说:“待会我要先砍了你的头!”

罗德不惧。他象沉重的乌云一样慢慢靠近,姿态轻蔑地说:“换做是我,如果雇佣金不到一百万,我才懒得去沾染奥古斯都的鲜血……”

“哼!”头领嗤之以鼻,“不自量力的家伙!”

罗德笑笑。他明目张胆地伸手,弹了一下头领锈迹斑斑的青铜面具,发出铛地一声。

“看来你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你手下的船只,也许连龙骨都松动了吧?你的船帆,还能推得动整个船身吗?!”他质问道。

头领愣了一下,暴躁地喊叫起来,象一只被激怒的公鸡:“你是谁?!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罗德指了指不远处的海盗船,神秘地微笑道:“我是一个……知道你们现在最需要什么的人。”

头领冷笑一声:“我们最需要钱!”

“不。”罗德摇头,“你们最需要一条新船,最好是双帆的,船桨是轻便的铁力木,拉索不容易绣,桅杆是不会被风折断的青铜。甲板足够大,能装下十几只救生小船,还备有测速和测深的装备。水槽是独立的,船舱里有厨房和隔间,这样能防止疫病。”

他紧盯着头领,眼中含有极强的摄受力,“作为海盗的首领,你最怕的就是会传染的疫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