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戏剧（三）

在朵思夫人宣布“戏剧”告一段落后, 四周的幻象随之消失，站在幻觉中的顾盼恢复了原本的少年身形, 如同脱力一般，身形摇晃, 半跪在了地上, 他手中的提灯也跟着摔在了地上，火苗一阵晃动, 但好在没有熄灭。

“真是相当精彩的剧情。”

女妖摇着扇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顾盼, 又睨向面色冰冷的时子殊, 轻笑几声说道：“你弟弟对你的想法似乎很不一般啊……”

“不是……不是这样！”

听到她如此说，顾盼猛地抬起了头，似乎已经从刚才那诡异又危险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恢复了原有的样子，焦急而愤怒地为自己辩解：“这些都是你凭空捏造出来的，我从没有对我哥哥做出过这样的事！”

他又露出可怜之色, 眼圈泛红，惊慌无措地对时子殊说道：“我没有，哥哥, 我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那全都是她编造的, 都是假的啊！”

时子殊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被他看了许久, 顾盼更加委屈, 手指蜷起, 低下了头, 带着鼻音哽咽道：“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朵思夫人娇笑连连，似是被他们逗得很开心，不过旋即止住了笑声，曼声说道：“虽然是‘戏剧’，但我可从来不会编写虚假的剧本，刚才那一切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亲爱的，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闭嘴。”

顾盼蓦然抬头看向她，眼中泛出冷芒，已经隐隐起了杀意。

“哎呀，可真是让人害怕。”女妖夸张地拍拍胸脯，盈盈笑道，“不过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在说谎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戏剧的分数。”

长桌上浮现出了一叠人皮纸和一根血淋淋的手指，朵思夫人拿起手指，在羊皮纸上写下三个数字，随后将纸倒扣在桌面上，对着时子殊做出邀请的手势。

“我们姐妹三人都打好分数了，那么请你猜猜看，我们打出来的平均分数是多少？”

时子殊依旧沉默，盯着女妖看了半晌，女妖也笑吟吟地回望着他。

“七分。”时子殊道，“我猜这是你们会打出的平均分数。”

“理由呢？”女妖笑问。

“从效果看，三位夫人似乎都还算满意。顾盼的演技还算不错，但中间他曾经中断了表演，与‘观众’交流，所以要扣掉一定的分数。所以我想七分应该是个比较稳妥的分数。”

朵思夫人红唇翘起，点头道：“不错。”

她亮起人皮纸，上面用淋漓的鲜血写着三个数字，分别是7、7和8。

“念在顾盼是第一次表演，可能会比较生疏，所以当他的表演出现问题时我并没有扣掉多少分数。”

女妖将写字的手指放入中间头颅的口中，嚼得吱吱作响，笑道：“但下一次我就不会轻易饶过了，每一次中断都会扣除4分，一旦分数在5分之下，就算演出失败，那时我会直接吃了你们。”

右边的头颅开口：“希望下一幕中你们能有更好的表现。可以开始第二幕了。”

“真是够了。”

远处的少年缓缓站了起来，原本开朗阳光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冷阴寒之色，沉声说道：“谁还要再陪你玩下去。放我们走，否则你就去死。”

“顾盼。”

还未等三头女妖发话，时子殊先出声道：“继续你的表演。”

“为什么？”顾盼一怔，有些委屈地说道，“哥哥，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她分明是在玩弄我们，挑拨我们的关系……”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我自然不会相信，我可以自己判断。”时子殊说道，“但你现在的反应让我觉得，‘戏剧’中呈现的或许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

顾盼的身体微微一僵，压下眼底的寒芒，重新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听哥哥的。这些本来就是假的，我相信哥哥一定也能看出来。”

【朵思夫人好感度+10、+10、+15。】

艳丽的女妖冲着时子殊勾唇微笑，对他点了点头：“谢谢你，亲爱的，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请您继续。”时子殊做着邀请的手势。

“好。那么第二幕，开始——”

「自这次家长会之后，顾子殊不再掩饰自己对于弟弟的厌恶，兄弟两人的关系急剧恶化。曾经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哥哥变得如此冷漠疏离，甚至非常讨厌自己，这给顾盼带来了非常沉重的打击。」

「他难以接受哥哥竟然会讨厌自己，也非常后悔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但好在哥哥并不知道他那阴暗又自私的想法，他还有机会修复他们的关系。」

「他将哥哥受到欺凌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和老师，自此之后哥哥便没有再受过欺负。他还抛下其他的事情和朋友，一心一意地陪着哥哥，将哥哥当做世界的中心，努力地想要哥哥重新喜欢他，可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这时他才发现，因为他之前有意的放纵，他已经成为了哥哥心中的阴影。」

「全部都是他自作自受。」

「哥哥讨厌他、真的讨厌他了。」

「顾盼非常难受，他的心情比顾子殊好不了多少。然而在内心的最深处，他又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庆幸，因为在这之后，哥哥更加封闭自我，总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朋友。」

「真的太好了，虽然哥哥讨厌自己，但他也没有喜欢别人，也没人喜欢他。」

「唯有如此想着，顾盼才能抑制那些在他心底日复一日壮大起来的失落、压抑、阴暗和暴虐，维持着温文尔雅、聪明优秀的优等生的形象。」

「既然哥哥讨厌自己，那干脆彻底讨厌好了。只要他变得更优秀，将哥哥衬托得更无能，哥哥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废物，不会有人跟自己争抢他，哥哥就会是他一个人的了。」

幻象之中，时间飞快地流逝，曾经的两个男孩渐渐长大，顾子殊由内向羞涩变得阴沉胆怯，经常被人遗忘在阴暗的角落；而顾盼则成为了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面带微笑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发光。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那耀眼夺目的少年经常会凝视着远处哥哥的背影，当别人问他在看什么的时候，他会笑着回答。

“……没什么。”

「顾盼其实很清楚自己不太正常，看到哥哥难过、失落和哭泣，他会分外兴奋而满足，这样病态的情绪随着他的成长而与日俱增，愈发强烈，甚至到达顶峰时他会忍不住去想——」

「哥哥在极度绝望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比如当他临死的时候，哭泣的脸一定会非常好看吧？」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顾盼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那么喜欢哥哥，当然不会真的看着哥哥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