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援救(四)

等他处理完, 张驰已经被折腾得满头虚汗,脸色惨白,辛岚山洗了手, 又配好了几副药放在桌上, 然后收拾着东西对慕流云说:“药草不够了, 我得去采药,最晚三天回。桌上的药每四个时辰给他喝一包, 米在缸里,菜在地里,后院养的鸡可以吃,但是鹅不要杀。”

慕流云点点头,这个苗人大汉就背起药篓出发了。

张驰一路逃亡到如今, 才算是头一次放松下精神来,彻底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他又被慕流云叫醒了。

张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慕流云此时已经在附近的水源洗了澡, 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青蓝色的长衣显得他俊逸不凡, 但脸色却有些阴沉, 张驰还以为慕流云又为了什么事情生气了,有点紧张地问:“呃……怎么了吗?”

“辛岚山说,桌上的药四个时辰就要喝一副。”慕流云表情生硬地说,“但是我……不会生火。”

张驰愕然地瞄了一眼门口那个被折腾得乱七八糟、尤在冒着黑烟的小火炉, 又转回来看看慕流云,显然这个上清宫的高手已经为此努力了很久,甚至自己鼻子上沾了一块黑灰都没有发现。

张驰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牵动了肚子上刚刚被重新包扎的伤口,疼得他表情都扭曲了。

他这一笑,慕流云的脸色就更阴沉了,张驰一边拼命地忍笑,一边掀开被子慢悠悠地爬下床:“我来吧。”

慕流云扶着张驰来到那个小火炉边,张驰打开药罐看了一眼,药材没放错,就是水倒得有点少,照这样煎下去用不了多久水就得烧干了,底下小小的药炉被柴火塞得满满的,火折子被试来试去地折腾了许久,已经彻底熄灭了。

张驰的伤口相当于被重新割开又缝合了一遍,现在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不能做,不过生个火还是可以的,他把柴火都拿出来,扯了一些干草用打火石引燃了,然后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小树枝,等火烧稳了以后,才开始往火炉里加柴。

他一边做一边给慕流云解释:“你看,这样就点起来了,你得给火留一点空间,塞得太满是不行的。”

慕流云在旁一言不发地看着,长时间的沉默让张驰有些心虚起来,他象征性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张嘴,啰嗦起来就没个完,别生气啊流云。”

慕流云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你受了伤,正是需要卧床静养的时候,我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得让你带着伤自己起来煎药,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没用?!”张驰用夸张的语气惊呼道,“你要是没用,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应该去跳河自尽了,你可是做大事的人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就不会呗,要不是你的武功这么好,硬是从那帮杀人不眨眼的王八蛋手中把我抢了回来,我现在指不定在遭什么罪呢,说不定连命都没了,相比起来带伤煎个药算什么事啊。”

虽然张驰嘴甜能哄,慕流云却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张驰拿了手绢仔细地帮他擦掉了鼻子上的黑灰:“别不高兴了,瞧瞧,本来多帅的一个人啊,皱着眉头板着个脸,叫人看了都心疼,对了流云,我看灶膛旁边已经没有柴火可以用了,你去劈点柴吧。”

张驰聪明地找了一件慕流云能做的事情让他去做,虽然从来没有劈过柴,但慕流云很快就掌握了要领,把屋后草棚里的木材劈成了粗细均匀的柴火,张驰又让他从园子里拔了些青菜,并且打了些水,撑着伤体在灶台旁边忙活了一会儿,就做好了一份简单的饭食。

“好久没吃上热饭了吧,来,快坐。”张驰像往常一样帮慕流云盛好了饭,然后扶着椅子慢慢地坐下来,拉起汗巾擦了擦因为虚弱和疼痛而出的一头冷汗。

虽然桌上只有一盘炒青菜、一盘炒鸡蛋和一盘腌肉梅干菜,慕流云却觉得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也许是因为尝到了张驰久违的厨艺,也许是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已经找到,再也不必提心吊胆了。

吃饱喝足以后,张驰实在是没有力气收拾了,慕流云扶着他躺下,照着以前张驰做的那样洗了碗筷,虽然用了多两倍的时间,但好歹是洗干净了。这时候药也终于煎好,慕流云把药倒进碗里端给张驰,扶他起来喝了,就准备起身离开。

但张驰拉住了他的手。

“还有什么事?”慕流云没有挣脱,转过头来看着张驰。

“流云你肯定累了吧,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躺下歇歇吧。”张驰殷切地看着他说。

慕流云看看这房里唯一的一张床,习惯独居的辛岚山造的床也窄小,两个人躺上去必然会相当拥挤,慕流云摇头拒绝了:“我去练功。”

“练功什么的不急在这一时啊,我们好久都没见了,陪我躺会儿呗,我有点冷。”

慕流云心知张驰八成又是在借着受伤装可怜撒娇,不过就算知道,他也还是免不了会中招,僵持片刻以后,慕流云在黑暗里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和衣而卧在张驰身边躺下了。

张驰的手脚自然而然地缠了上来,慕流云抓住他的手腕:“安分点。”

张驰死皮赖脸道:“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你就让我抱一会儿吧,我就抱抱,保证不干别的。”

慕流云的手用上了一些力道:“再撩我,今晚就别想睡了。”

张驰立刻就怂了:“不撩不撩,我错了流云!”

慕流云放开他,张驰缩手缩脚地安分躺好,在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中,他看着身旁的慕流云,只觉得侯爷身亡的打击、花姐丧命的悲痛、无故蒙冤的愤怒、身上的伤痛和对未来的担忧都暂时远去了,饱受煎熬的精神难得地安定了下来。

慕流云其实也没有睡意,与张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便问道:“这段时间里你都遇到了些什么事,告诉我。”

“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

“那你就慢慢说,从头说起,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慕流云语气中还是带着些冷硬,他之前的担心和关切是一回事,对张驰的欺瞒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释怀的。

张驰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轻叹一声:“过去我有很多事情不能跟你明说,可现在侯爷都死了,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了,其实我是永宁侯麾下的密探。”

“我知道,龙九告诉我了。”慕流云淡淡道,“还有呢?”

“我的父亲和永宁侯是同乡,也是多年的好友,情同兄弟,在永宁侯还年少的时候,父亲就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一直追随左右,父亲没念过什么书,但是为人机灵,经常深入敌营为侯爷刺探消息,他也明白这是件十分危险的事,一旦走漏了风声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后来娶妻生子,我母亲也只知道他常年在外经商,并不知道他真正为谁做事。直到有一日父亲失手被擒,至死不肯招供,惨遭杀害。那段时间正好通州地界发生了瘟疫,母亲总相信父亲会在约定之日回来,迟迟不肯离开,结果染疫身亡,我只能孤身一人去兖州投靠外公,路上还被拐了卖进青楼,这些都先不提了,等我千辛万苦到了兖州,才发现外公也已经亡故,我彻底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贫病交加,只能在破庙栖身,当时如果不是遇到了你,大概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