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根芽(3)
关黎并未对他坦白自己的姓名, 仿佛这并不重要一样。
“我知道你。”她说, “你在技能大赛初赛上的表现非常引人注目。”
饶星海没理会,继续戴好帽子, 转身欲走。
“交个朋友?”关黎在他身后说。
饶星海没应声, 只是回过头, 上上下下打量关黎。
他平常本来话就不多,除非在宿舍里, 或者面对沈春澜。恢复以往的沉默与冷言, 他看起来便自带了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加上心情不好, 眉目里愈发显露凶恶之气。
关黎盯着他, 片刻后竟生出一丝怯意。眼前人与Adam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但他不是Adam:关黎与Adam从小在远星社一起长大,她比Adam大几岁,Adam小时候还跟在她身后喊她“姐姐”。她从没在Adam脸上见识过这样令人畏惧的表情。
“你是谁?”饶星海又问了一遍。
关黎终于松口:“我叫关黎,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饶星海:“谁说的?”
关黎:“我很欣赏你。”
饶星海:“我不认识你。”
关黎:“我们可以先聊聊天。”
饶星海皱起眉头。他比关黎高一个头, 此时眼皮低垂, 目色愈发冷傲:“你是什么东西。”
关黎脸上掠过一丝怒色:“你说话总是这么不客气吗?你朋友能忍你?”
饶星海抬手摘了帽子:“我怎么样,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跟女人聊天,滚吧。”
关黎咬了咬下唇,像是想发脾气,但面对着饶星海又无法起怒:“你一定没什么朋友。”
饶星海晃动手里的帽子,一片树叶落下。他重新把鸭舌帽戴好,注视关黎:“我跟学校里的人不是做不成朋友,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太幼稚,我不是。”
关黎还要再说话,饶星海后退一步,指着她,压低声音:“你也一样。我讨厌你这种浑身散发别有目的的气味的女人。”
他不再理会关黎,转身大步穿过马路,往新希望学院校门走去。
关黎又气又急,她眼睁睁看着饶星海在靠近校门口的时候被保安扣住,拖进了学校。他自然是不会屈从的,又喊又叫,校门口霎时间一片混乱。
回到住所已经是夜间,小罗和康松不知何时已经撤回,正拿着手机一边看视频一边傻笑。柳玉山不在屋子里,只有聂采正坐在客厅的茶几前,仔细地用小刀切割几条火腿肠。
他前几天从路边捡了一只流浪猫,从此以给它喂东西为乐。柳玉山提醒过他猫不能吃火腿肠,但聂采仍旧我行我素。“一个畜生,死了也就死了。”他拎着火腿肠,引得那只小猫拼了命地仰脑袋,“反正活着也是受苦,对吧,喵?”
今天的聂采显然心情很好,关黎不知道这和柳玉山是否有关系。柳玉山不在的时候,聂采总显得轻松愉快。关黎开始跟他汇报今天接触饶星海的事情。
他们蹲守了几天,终于和饶星海搭上话,实则是在聂采意料之外的。
聂采一直认为,他们现在还没有接触饶星海的机会。但饶星海在新希望学院里的一系列操作,仿佛把这个机会推到了他们面前。
“听说他袭击系主任?”聂采问,“为什么?”
关黎:“不知道。”
聂采:“怎么袭击的?”
关黎:“……不知道。”
聂采放下了小刀,终于转头正眼看关黎。“他会受到什么惩罚?”他轻声问。
关黎无法回答,紧张地沉默着。房子另一头的手机外放也停了,小罗和康松大气不敢喘。属于聂采的精神体气息,正沉重地填实房间里的空隙。
在这突兀的寂静中,连那头流浪猫也察觉了危险。但长期饥饿令它在面对食物时异常胆大。看到聂采放下了刀子,它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一爪抓向桌上的食物。
但聂采的行动比它更迅速。小猫被什么巨大的东西一下按住了,随即被人掐住喉咙。
聂采把流浪猫一把掼在地上,在它还未翻身爬起之时踩住了它的尾巴。小猫凄惨地叫起来,但房中的其他人全都不敢擅动。
黑熊的前爪正按在小猫的脑袋上,制止了它的行动。
在小猫细弱的叫声里,聂采缓慢开口,仍旧是那种轻柔的语气:“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有什么用呢,关黎?”
聂采身后的黑熊也立了起来,那双灰白色的眼珠子锁在关黎身上,舌头舔舐尖牙。
关黎双腿发软。“聂老师,对不起……但我今天跟他说上话了,他和你的推测一模一样。”
聂采好奇地“哦”了一声。
“他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关黎说,“这个人攻击性很强,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对我这个陌生人怀着很大的敌意。”
聂采静静看着她,半晌后忽然笑了。
“那不正是我们想要的人吗?”他笑了两声,脸色渐渐沉下去。小猫在他脚下又呜地哼哼着,吃痛似的。
太巧了。一切都巧得过分了。Adam没了,来了个饶星海。饶星海还像是送上门来似的,令人心生疑窦。
“我去会会他。”聂采忽然说,“饶星海……我来鉴定他是否有成为Adam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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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鼠在沈春澜的电脑键盘上来回打滚乱爬,文档中飞速飘过一串又一串毫无意义的字符。
沈春澜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可他仍旧毫无睡意。
眼看天就要亮起来了。
告别饶星海的这一个晚上,他太难熬了。焦虑和后悔反反复复灼烫他的心。他不应该容许饶星海去做这件事——可他也没权利制止,任何人都没权利制止。
他眼睁睁看着饶星海身涉险局,那些危险的片段,从电影里获得的各种血腥印象,总会穿过噩梦的通路造访。
他已经做了很久噩梦,梦里的饶星海总会在火场里,在黑暗的废墟里,呼唤他的名字。
沈老师——他听见饶星海的声音——救救我……
然后他会惊醒,战栗,喉咙干涩,胃中却有欲呕的冲动。
但再面对饶星海的时候,沈春澜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他。饶星海需要学习、需要记住的东西太多了,他不能为他增加任何忧虑,只要做坚强的后盾就行。
这一夜,对沈春澜来说只是一个例行的不眠之夜。他坐在书桌边上,按着删除键,把天竺鼠乱打的东西一个个删去。
明天还要上课,是他在人才规划局上的第一堂课,不容有失。
天竺鼠在他面前堆了小山一样的糖果和榛子,眼巴巴地请他吃。沈春澜没胃口,他抓起天竺鼠,团在手心里,亲它的小耳朵,像吻一片细嫩的花瓣。
“……我害怕。”沈春澜小声说。
天竺鼠的爪子拍了怕他的脸,没有力道,反而痒痒的。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