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如果说甩掉铁骑营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那么接下来的发现就不那么乐观了。

光顾着逃命,干粮和水都在马车上,还有少量的在齐二他们身上,至于两人骑的这匹马,是从鞑子兵手里抢的,光滑滑啥都没有……

天色黑透了,特别冷,冷的谢珏控制不住牙齿咔哒作响。

打量了一下地势,两人想要避风倒好说,这里怪山残壁到处都是,往下面一窝,起码寒风能挡得住。

比较棘手的问题在于,一是食物和水,二是这匹马。

两人最近一次吃东西还是凌晨天没亮的功夫,塞了几口干粮灌了一肚子水,这会儿早已消化殆尽饥肠辘辘了。

而魔鬼城再怎么造型千奇百怪令人生畏,到底整座死城都是黄沙铸就,连个拴马的物件都没有,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可又不可能摔开缰绳任由它跑。

“不行就杀了吧。”郎靳无所谓的建议:“喝马血可以止渴充饥,这一身马肉,也够咱俩在这里多活几天的。”

谢珏摇头,伸手珍惜的摸了摸马头:“是它带着咱俩逃命的,不能这样。再说了,老马识途,指不定天亮了,还得指望它带咱俩出去这里。”

郎靳嗤笑,伸手掰开马嘴露出牙齿:“这匹马才两岁,想当老马留条活命还嫩了点儿。”

明明他的话没有嘲弄自己的意思,可是谢珏腾的一下子红了脸,喃喃的坚持着:“不行,又没到那一步,你不能杀它。”

无所谓的耸耸肩,郎靳指着几步开外高耸结实的沙墙:“那里避风,去睡一会儿吧。”

最后郎靳还是想了个招。他把缰绳缠在长刀的刀柄上,然后找了块风蚀多年踩起来很坚硬的地方,找了个刁钻的角度,用了力的把长刀当成拴马桩刺了进去。

铺天盖地的沙暴是后半夜的时候刮起来了。

那风声已经不能仅仅用凛厉来形容,一声紧过一声,天地为止色变,简直就是恐怖!

战马受了惊,一直烦躁的踏着蹄子,不肯卧下来休息。

无孔不入的细沙卷的满天都是,让人呼吸艰难。

郎靳干脆把谢珏抱进怀里,整张脸跟着埋在他肩颈处,一起苦熬着等沙暴过去。

一直刮到天亮。遮天蔽日的黄沙还没落尽,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太阳显得苍白而朦胧,一切都像是裹上了一层女人的纱丽。

两人身上落了厚厚一层沙子,好在郎靳有经验,知道过段时间就活动一下抖掉沙子,不然被活埋也是有可能的事儿。

没有食物还好办,没有水源的可怕之处渐渐显出端倪。

一晚上风沙的肆虐,两人都有轻微的脱水迹象。

站起身掸掉两人身上残存的砂砾,郎靳看着谢珏,语气平静而坚定:“杀了马,填饱肚子就去找出路。”

魔鬼城杀人的或者就是这鬼天气。再来这么一晚上,两人出不去,指不定真要死在这儿了。

谢珏张了张嘴,最终反对的话没说出来。

这种糟糕到生死未卜的前景之下,再坚持不能杀马就难免算是矫情了。

不知道算不算一种郎靳式体贴。

谢珏默许的背着身体走出一段距离,不忍心去看。结果全程那匹马连声悲鸣都没发出,兴许是被郎靳捏死了嘴巴,也或者干脆是下刀的地方切断了声带。

第一口温热腥甜的马血入口,谢珏只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强压着自己喝了一些,实在没法像郎靳一样面不改色的生吃马肉,谢珏抹了抹嘴巴,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天是他的生日。大年初二。

没有长寿面,甚至没有合适能吃的东西。两人在大漠里面临生死的考验,前景茫茫。

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谢珏想着,如果今天能出去,他就说。

一直转到晚上。

太阳落了山,残阳如血中,疲惫不堪的两个人心都凉了——

转过一道弯,眼前地面上横陈的,赫然是早上他们杀掉的那匹马。

绕了一个大圈子,却是回到了原点。

一晚风沙的肆虐改变了魔鬼城的形状。昨天看着还像是宫殿的地方,今天已经塌了梁。而新的千奇百怪正在逐渐形成。

坏处是又累又渴。好处是今天看样子天气不错,头顶是异常清亮的月牙和熠熠生辉的群星。夜空好美。

释然来的又快又急。

谢珏伸了个懒腰,侧过脸心无芥蒂的冲着郎靳笑,就像还在京城里那样,两人之间从未发生任何的不快事情。

“郎靳哥哥,今天是我的生辰。”

高大的青年柔和了眉眼,明明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带着说不出的帅气,还有他身上西乐异族那一部分血统的高鼻深目。这让他的英俊带上了咄咄逼人的侵略性,跟温润无害丝毫不沾边的一股邪气。

“生辰快乐,谢珏。”郎靳斜斜扬起嘴角:“真可惜我这会儿身无分文什么都没有,连个不像样的贺礼都拿不出。”

谢珏一路上思忖至今,早已拿定了主意。

只见少年红着脸大着胆子开口:“有,有一样贺礼,你有。”

“哦?”郎靳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跟如玉般的少年视线平齐:“说说看,我有的,都给你。”

沉默了几秒钟,谢珏颤着嗓子鼓足勇气:“郎靳哥哥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生辰可以过,你,你……亲亲我……”

最后的声音几乎如同蚊蚋,不是郎靳练武之人耳力灵敏,几乎听不到。

郎靳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伸手摸了摸少年有些蓬乱的头发,青年浅淡的笑:“怕不怕?”

谢珏摇头:“不怕。有郎靳哥哥在,什么都不怕。”

郎靳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很多。

想说自己曾经有过放弃拖他下水的念头。想说自己万事谋划在心,唯独不知待他怎么办才好。想说那晚在红绸楼,他想过更过分的事情。想说谢珏对他的意义,已经完全不是扣压人质那么简单,甚至连朋友都早已窜了味儿。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郎靳揽人入怀,低了头亲了上去。

少年抖的像个鹌鹑,细瘦的手指攥紧郎靳的衣衫,那双大眼里慢慢凝成了水汽,转啊转的,在火红的夕阳余晖中欲坠不坠,美得惊人。

饶是眼下处境恶劣,郎靳还是心猿意马的,箍着人越收越紧,唇舌放肆,恨不能把人嚼巴嚼巴直接吞肚子里去。

明明两个人都是狼狈到不行前途死生不知,可是这种疑似被逼到绝境的感觉反而刺激着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想要不管不顾豁出去的念头。

亲吻蜿蜒,带着吞噬的欲望……

不提防之下,些微的疼痛混着说不出的异样,闷哼脱口而出。难受。不仅仅是疼。

“看,不渴了。”低低调笑般的语调,郎靳伸出食指沿着少年的唇角稍显粗鲁的抹了半圈,递到眼下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