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天太晚了,李殊说想睡在沈宜游的房间里。
他露出很困的样子,告诉沈宜游他第二天一早要走,绝不久留,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沈宜游答应了他,
在此之前,长久的静默以后,沈宜游试探着与李殊谈心。
沈宜游有点头疼,他起身拿了一瓶水喝。
李殊坐在床边,安静但顽固地看着沈宜游,一刻也不愿放松。
沈宜游喝了水,没往回走,靠在门边看着李殊,问了自己一直在想的问题:“你真的是碰巧在这里吗?”
李殊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沈宜游便打消了疑虑,点了点头。沈宜游眼睛有一些酸痛,看东西还像隔了一层雾,他和李殊对视着,情绪尚算平缓,但仍旧千头万绪。
李殊坐姿倒是老老实实的,礼貌、克制,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还压着沈宜游说不想戴套,不过也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
“我今晚能睡在这里吗?”他第一次问沈宜游。
“我想和你谈谈,”沈宜游没有回答李殊的问题,他对李殊说,“但我怕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
李殊盯着沈宜游,眼神和坐姿都稍稍变了变,有几秒钟,显露些许谈判时的攻击性,但很快又收起大半。
“你说吧,”李殊简答地说,“我听得懂。”
“也不能打断我说话。”沈宜游补充。
李殊略微缓慢地点了点头,没有反抗:“好。”
沈宜游想了一小会儿,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便问李殊:“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开心吗?”
李殊毫不犹豫地说是。
沈宜游告诉他:“可是有的时候我觉得不开心。”
“我想和你过更像普通人的生活,”沈宜游有些说不下去,尽管喝了水,还是感到喉头干涩。
他手里的玻璃水瓶有些冰手,就把水瓶放回柜子上,努力地想着李殊能听懂的解释:“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人。”
李殊动了动,不过没说话。
他看着沈宜游的眼神让沈宜游觉得不自在,所以沈宜游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睛,继续说:“你不想见我的朋友,我没什么意见。我知道你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也不想勉强你……可是我希望你也不要总是干涉我。”
李殊又动了一下,看上去非常想表态,不过讲信用地忍住了。
“也不用一句话都不说。”沈宜游看着李殊因为无法发言不断动来动去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有点心酸。
他问李殊:“你是不是一点都没有想过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可以定义一下以后和怎么办吗?”李殊想了想,谨慎地作答。
沈宜游想到了李殊会给他这种答案,因此没觉得不高兴,当然也不会觉得开心,他感觉自己可能对李殊笑了一下,不过不是那种很开心的笑容。
“我以前想过,”沈宜游没有直接回答李殊的问题,但对李殊承认,“我想了很多。不过我想的都是你会觉得愚昧和低效的东西,你都看不上,然后就不敢想了。”
一小段静默后,李殊开口说:“比如?”
沈宜游想了想,说:“比如像你父母一样,组建一个真正的家庭。”
“我一直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家,”沈宜游告诉李殊,“因为我父母的感情不好,我想要那种很好的家。”
李殊“嗯”了一声,大概表示在听。
“但是我不敢跟你要,”沈宜游接着说,“你总是觉得我的想法很没有用。但我本来就是一个——很没用的人。我可能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来你公司工作三天就会被你辞退。”
“我知道我不够好,”他说,“但你让我觉得我更差了。我不想这样。”
沈宜游无法具体地说明他想和李殊要什么。
他只是觉得和李殊在一起压抑大过愉悦,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健康一些。
所以才在情绪崩溃的时候选择退缩和逃跑,而且直到现在,沈宜游也没有太想清楚,如果不分手,他和李殊还能怎么继续下去。
过了一会儿,沈宜游对李殊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可以反对吗?”李殊问。
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语调很平稳。
沈宜游想李殊的确比自己要理智地多了,他从来不会像沈宜游一样忍不住哭,不发脾气,永远镇定,像一个更高级的人类。
“不可以,”沈宜游回答李殊的问题,又解释,“因为我想再考虑得清楚一点,可是一直和你见面,会让我没办法冷静地思考。”
“为什么?”李殊像是感到很不解,微微皱眉,看着沈宜游,就像沈宜游说的话是试卷尾部的一道超级大难题,他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人把这样一道题放在这张普通考卷上。
“就说你根本听不懂。”沈宜游无奈地说。
李殊抬脸看着沈宜游,好像因为沈宜游说他不懂,有点不高兴,需要沈宜游马上哄他。
“你直接解释。”他板着脸说。
沈宜游稍有些犹豫,但还是遵从内心,走近了李殊,俯身亲了一下李殊的脸,轻声说:“因为很喜欢你。”
李殊答应了沈宜游的条件,直到李殊上市结束,他们都不再见面,不过他要求沈宜游不能不回他信息,也不能不接电话。沈宜游想着李殊本来也不大喜爱电联,就答应了。
而沈宜游也退了一步,至少今天允许李殊和他一起睡,因为反正李殊面对面提要求时,沈宜游最终总是会软化。
李殊好像很容易就满意了,他愉快地从后面搂住沈宜游,把头埋在沈宜游的颈间,抱得很紧,宛如十分无忧无虑,也睡得很沉。
清晨五点半,李殊的闹钟响了,他蹑手蹑脚地起了床,洗漱穿着后,发现沈宜游也坐起来了,坐在床里揉着眼睛看他。
在昏暗的,没开灯的房里,李殊和沈宜游抱了一下。
沈宜游穿着睡袍,李殊的手隔着轻软的绸缎,按在沈宜游温暖的脊背上。
随后李殊提着行李袋,下了楼,走出了酒店大门。
这天是阴天,六点钟没有阳光,十二点钟也不会有阳光。
热风从不知哪一个角度吹来,将属于破晓时分的模糊的痛苦卷到李殊身旁,他的疲倦避无可避地暴露在空气里,但他照样没有睡意。李殊的思维远落后于时间增速,反复停留在沈宜游昨晚给他的颊吻。
司机为他打开了车门,副驾驶的艾琳·菲尔顿降下了车窗与他道了早安。李殊坐上车,冷静地打开电脑,开始熟悉接下来的路演。
李殊没有再打开沈宜游的任何视频和照片观看,他专注于工作。
快到机场时,艾琳给了他一个小盒子。
李殊接过来打开,看见了他做了很久的,沈宜游没有带走的红色绣线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