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经过反复确认,把每个字的偏旁部首都拆开再重组几次,周晋珩不得不承认,“原谅”的前面确实有“不能”二字。

由不愿相信转为慌乱不过短短几秒,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来回几次都没组织好语言发出去,倒是先收到①只小hui侠的第三条消息:不过每个人都不一样啦,我最受不了欺骗,说不定他的底线不在这里[哆啦A梦微笑]

周晋珩愣住,刚才还灵活翻飞的手指僵硬地悬在屏幕上方。

你就是他,他的底线就是你的底线。

真的……不能原谅吗?

躺在床上的易晖抱着手机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哆啦哼哼的回复,有点着急,返回浏览刚才的聊天,开始反思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可他不想撒谎骗人,也强调了那是他自己的想法,应该不至于打击到哆啦哼哼吧?

正纠结着想再说点什么,哆啦哼哼总算发来回复:那我保证以后对他好,不再让他受一点委屈呢?

看到这行字,易晖走了下神。这种被人当成倾诉对象的情况是第一次,他想尽量安慰对方,设身处地去思考,难免会把对方碰到的麻烦跟自己的经历联系起来。

对我好?不让我再受一点委屈?

只想了一会儿便摇头否认了,他怎么可能对我好呢?当时也并不觉得受委屈,都是心甘情愿的。

又琢磨了下,易晖充满正能量地回复:试试看嘛,希望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加油]

隔天正值江一芒生日,易晖起了个大早坐车去市里买食材,提前买怕不新鲜,水果、牛奶、鸡蛋,连做蛋糕的工具都是现买的。

回来的路上他拎着大包小包艰难前行,从大巴车上下来,刚把装着工具的包转移到肩上,打算减轻手上的负担,走到出站口,迎面碰上一个工作人员打扮的人,不由分说塞了一辆手推车给他,还殷勤地帮他把包袱都整理好码在推车上。

听说这是车站推出的便民服务,易晖还是受宠若惊:“这小推车也太好了吧,等我把东西送回家就过来还。”

那工作人员豁达地大手一挥:“不用,这车送您了。”

被善意包围的易晖踩着棉花般晕乎乎地回到家里,先把那手推车翻过来看了看,然后上购物网站输入品牌查询,贵倒是没有很贵,就还是让人觉得奇怪,给每个手提沉重行李的旅客都送小推车,这车站得破产吧?

易晖越想越为车站担心,做完蛋糕坯送进邱婶家的烤箱里,立刻出门还小推车。到了车站左右张望不见那个工作人员,跑去服务台问,那边的人说车站没有提供手推车的服务,问他是不是记错了。

摸着脑袋从车站出来,易晖重生后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怀疑。

原想把小推车留在车站给有需要的旅客,车站坚决不肯收,易晖没办法,只好又推了回去。

路上经过菜场,顺便买了些菜。今天的菜场摊主们也格外热情,鱼买一条送一条,虾买一斤送一斤,随便买几根葱和蒜,都被送了一块沉甸甸的生姜,易晖连连推辞,摊主阿姨硬塞到他的推车里,笑眯眯地说:“做鱼哪能没有生姜去腥啊。”

眨眼半天过去,虽然具体说不上来,但易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影响他的生活。

不过时间不等人,没空深究太多,易晖便集中精神投入蛋糕的制作中。

做蛋糕是他上辈子学会的、也是他少数引以为傲的技能之一。学它的理由易晖径直忽略,只回想了一遍学做蛋糕时有笑有泪的过程,欢笑是因为错漏百出闹出各种啼笑皆非的趣事,做失败的蛋糕坯恨不得能绕地球一周,流泪则是因为他历尽艰难做出来的蛋糕,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品尝。

然而这次不同了,寿星公江一芒极其捧场,在学校就把作业写完了,放了学赶回家吃蛋糕,江雪梅也提前下班回来做了一桌子菜,隔壁邱叔邱婶带着两个娃一起上门道贺,不大的客厅挤得满当当。

天还没完全黑,江家屋里屋外的灯就都关掉了,以蓝色为主色调的猫脸形蛋糕上插着点燃的数字蜡烛,江一芒在烛光中十指交握许愿,睁开眼时鼓着腮帮子凑前一吹,印着数字17的蜡烛应声而灭,大家鼓掌祝贺江家有女初长成,祝她平安喜乐,越长越美。

在这欢乐祥和的氛围下,江一芒还不忘给借生日给自己谋私,满含期待地看着易晖:“哥,我有个愿望,你可以先答应我吗?”

寿星公最大,易晖哪能拒绝。得到首肯后,江一芒的眼睛又开始发亮:“将来你结婚那天,我要做伴娘……伴郎也行,我还要全程独家跟拍,只有我能拍,好不好?”

易晖还蒙着,一旁的邱婶笑着插嘴道:“你哥还年轻,你哥小丫头就想这么远啦?”

江雪梅也笑:“结婚?你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空操心这些,不如先给他介绍个对象。”

江一芒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别人过生日,易晖却比谁都高兴,晚上听江一芒说还想再吃一块蛋糕,亲自下楼切了一块的送到她房间,顺便把礼物送了。

是一副肖像画,画中女孩不期然回首,明艳的脸庞被鲜花和阳光簇拥,浅浅微笑,上扬的眼尾飞起一抹只属于少女羞涩的红。

江一芒哪能看不出这是自己,抱着不大的画端详了一会儿,两行眼泪唰地滑下脸庞,吓得易晖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拽纸巾给她擦眼泪,问她是不是画得不好看,说要拿回去重新画。

江一芒把画框按在怀里不肯撒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抽抽着说:“好看,好看死了,我今天才知道自己长这么好看。”

易晖摸不着头脑:“那怎么哭了?”

“我以前对你可不好了,欺负你不爱说话,总是找你麻烦,还跟妈妈说你坏话……你、你从来不跟我计较,还以德报怨,把我画这么漂亮,呜——哥我对不起你。”

听到后半截,易晖才弄清楚怎么回事,啼笑皆非道:“没事,没事,哥知道你没有恶意。”

想起刚占据这具身体时从江一芒这里感受到的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嫌弃,易晖不难猜想出这对兄妹从前的相处模式。

当年举家搬迁,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年纪尚小的江一芒,明明是家中年纪最小最需要呵护的,却为了哥哥告别家乡告别感情深厚的小伙伴,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即便她嘴上不提,“我不受重视”的种子也早在她心中埋下。

兄妹俩一个不善言辞一个心存怨怼,这些年谁都没有主动迈出那一步。若不是易晖穿到江一晖身上,又阴差阳错地破了这层冰,两人可能到现在还是原先那样一终日默不作声,一个继续找茬挑刺,家庭氛围也持续处在一种既祥和又暗藏火药味的微妙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