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就以半年为限
楚淮勋又是一怔:“先天?”
“嗯, 我没跟你说过我血缘上的爸吧?他就是这个样子。”莫睿帆吐了一口气,抬头隔着黑暗望着楚淮勋的双眼。
“我爸和我妈恋爱的时候,对我妈极尽热情和爱意, 温柔有礼、才华横溢,所以他们迅速陷入热恋, 很快结婚并有了我。
“然而几年之后, 他忽然一夜之间失去了对我妈的爱情,之前爱得多么热烈, 离别的时候就多么冷漠。他和我妈坦白,说他天生如此,他的情感有着很明显的阶段性,到了某一个节点,之前的情感就会瞬间消失。
“我妈本来不相信,还以为他有了外遇——但她调查之后发现他没有说谎, 最后离了婚。离婚的时候他自愿净身出户,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了家。无论对我妈还是对我,都像陌生人一样。”
说到这里, 莫睿帆的口吻带上了一点淡淡的自嘲,“以前我妈和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那是他的借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异常的人呢?又不是失忆, 情感应该是连续的,哪怕消失也有个长远的过程,一瞬间没了这种理由怎么听都是借口吧?
“——直到我上小学的时候, 突然对之前特别喜欢的游戏失去了兴趣。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也没有失忆,我还记得我玩游戏时的畅快体验,但彻底失去了再去碰它的兴趣。在那之后, 同样的情况出现了好多次,游戏也好,动漫也好,爱好也好,都在某一天的某一个瞬间再也提不起接触的兴致。我妈也发现了这一点,忠告我要是不确定我能够长久地爱一个人,就不要谈恋爱祸害别人。”
楚淮勋的身影凝固在黑暗中,过了良久才慢慢地问:“那三年前……”
“三年前……我还在叛逆期吧。”莫睿帆抓了抓脑袋,声音含了些愧疚,“在酒吧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说不定可以治愈我这莫名其妙的缺陷……而且那个人对所有的情感——包括亲情都一样阶段性淡漠,但我对我家人的感情很正常,所以当时就觉得我可能还有救……”
最后莫睿帆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楚淮勋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会觉得难受吗?”
莫睿帆听懂了,有些惊讶,但旋即轻松地笑了起来:“还好,虽然这一点确实异于常人,但我没有很难以接受。对这件事没兴趣了就换下一件,觉得我没有长久爱一个人的能力那就不谈恋爱。虽然有时候有些麻烦,但不论如何这都是组成我的一部分,我还是很喜欢自己的。”
楚淮勋隔着黑暗望着莫睿帆,心口忽然有点发酸。
时至今日,他才重新认识莫睿帆。
他眼中的莫睿帆永远自信而乐观,会不假思索地对着歹徒举起拳头、被陷害了也依然神气饱满,好像从来没有过烦恼。
可是在这背后的莫睿帆得知自己没法长久地保持对一个人、一件事的感情时,是什么感受?
人是群居生物,大多数人都抗拒孤独、想要和其他人产生联系。
爱情也好,友情也好,亲情也好,都在满足人本身的情感需求。
可莫睿帆不一样。
他有情感需求,却无法保证自己能给对方足够的情感回应;他的家人受过这方面的伤,所以他选择不走自私那条路。
所以他拒绝回应他的情感。
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因为怕不喜欢他,怕伤害他。所以他将笑容留给大众,将孤独留给自己,压抑自己的情感需求。
——更难得是,他并没有因此自卑、扭曲,而是把自己异于常人的点完全接受,遵循自己的原则继续生活。
孤独也好、幸福也罢,都当成他人生中的一部分,痛快地接纳、由衷的认同。
他的睿睿内心如此强大而闪耀,才会如此吸引着渴光的他。三年前他尚未得知睿睿的内心,就已经被他表面溢出的光辉吸引。
楚淮勋忽然很想把莫睿帆抱在怀里。
“……像书法啦、潜水啦、护理啦之类的,都是我感兴趣的时候去学,不感兴趣了就放弃。学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放弃还是很简单的。”莫睿帆继续道,“所以,楚哥,你应该去找更合适的人,我这种天然花心的人……不适合谈恋爱。”
这一次楚淮勋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每一次都要久。
久到莫睿帆以为楚淮勋要睡着了。
“睿睿,人的感情是一件很复杂的东西,并不会完全受生理的控制。”楚淮勋向前一步,几乎贴着莫睿帆的面,语气柔和了下来,“——或者说,感情一直都在和生理基因作斗争。”
莫睿帆一怔。
“远古时期,人类还没有进化成人类之前,追求配偶只遵循两个个原则——能否更长久的生存、能够诞下足够强足够多的后代。选择更优秀的个体、留下更多的基因。这两条原则镌刻在我们的基因中,蔓延到今日的文明社会。无数情感纠纷、家庭纠纷,归根结底都会归类到这两条原则没有满足的情况中。”
楚淮勋伸出手,举到面前,轻轻笑了一声,“诞生更多更好的后代……所以你看,其实我们的基因想让我们花心、想让我们三心二意。”
莫睿帆皱了皱眉,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这个理论有点过分。虽然我做不到,但世界上有很多忠贞唯一的爱情。”
“没什么过分的,因为那只是基因的‘愿望’。”楚淮勋微微一笑,“但我们有其他生灵没有的智慧,我们能够从一群猴子中脱颖而出,构建几千年的文明灯火,并不是因为我们遵循了本能——恰恰相反,我们一直在违背本能。”
从第一次违背四只脚走路的本能开始,人类就一直在和本能斗争。
“情感也是一样。正因为我们有情感,所以才克制着广泛□□的本能,一生只选择一个爱人,将生理的心理的所有需求与回馈都交给这一个人。”楚淮勋把手放在莫睿帆的肩膀上,轻声道,“所以睿睿,你的缺陷——如果你非要这么称呼它——并不是你坚持孤独的理由。”
莫睿帆抬头望着楚淮勋的双眸,喃喃道:“可是……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抗衡它?不,我确定我无法——”
“先不要急着下结论。”楚淮勋打断他,“如果你真的害怕,不妨先从别的方面尝试一下。”
“别的方面?”莫睿帆又是一怔,“什么?”
楚淮勋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比如说……表演。”
“表演?”
“睿睿,你对演戏有兴趣吗?”
莫睿帆一怔,不清楚楚淮勋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道:“以前没摸到门槛其实没什么兴趣,最近倒是还好。”
“你说过你对书法之类的兴趣持续不了多久就消失了对吧?那让我来试试看。”楚淮勋的声音庄重而严肃,“你既然说你之前的兴趣都只学了皮毛,那我来教你表演,带你深入领略表演的艺术与精髓,不允许你随便放弃——这样持续一段时间,试试你‘突然消失的兴趣’到底是真的彻底从你的脑袋中消失了,还是只是流于表面、暂且被你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