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4/5页)

她很执着一直在阻止,一直在阻止……

屋子里有上百位古巫,他们是能够看到亡灵,也能看到她的愤怒的,然而他们一动不动,只有连燕子慢慢站起来,走到江鸽子身边坐下后,他低声侧脸对他说:“一会就会有人猜测,女皇到底是……来过了。”

江鸽子神情微微一惊,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老女人这么近,然而连燕子这话真听上去,似乎泛着一丝丝古怪的意味。

他歪脸认真的打量来人,那老妇看上去已经苍老,如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般,她步履蹒跚,需要借住别人的力量才能走稳。

他看不到她的长相,只看到她佝偻着身躯,穿着一件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貂大氅,带着宽沿的貂帽,有些质量的黑纱隔绝了她的一切表情。

她的难过似乎是可以传染的,黑色,沉闷,压抑,颤抖。

厅内人看不到她的脸,然而看到她身边的搀扶人,依旧有人能推断出她的身份。

除巫与江鸽子,大部分人就都站立了起来。

即便这位不想公布自己的身份,她似乎是想以母亲的身份来到这里,送自己的女儿一程。

然而她的女儿已经被除名,她又只能扮演一位平常人,如平常人一般相送。

这可真哀伤啊!

她缓慢的走向台阶,依旧在穿透着她的灵体,她缓慢的走着,来到棺木前,开始绕着她旋转,像个伤心的母亲,心碎却不得不面对……

不知道何时起,在厅外音乐有凄婉的提琴声轻轻的传来,那边就像演绎着一场伤心的戏剧般放送着断肠的气氛,她最终停在了她头部的位置,几次想伸出手,害怕,伤心,最终母爱终将战胜一切,她还是将手探入棺中,低着头,肩膀开始颤抖……

有人低声呜咽,磕磕巴巴的叫了一声:“陛……陛下,请不要难过……呜……”

时间静默,只有依然愤怒的她,不断的,对世界不断的无声怒吼并反抗着。

连燕子在江鸽子的耳边轻声说:“您知道么,比起我们家,皇室人的成长大部分是孤独的。”

江鸽子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好奇的歪歪身体,离他更近了些。

连燕子继续低声道:“一个孩子生出来,被无数双手接在手里,有保姆,有宫廷医生,有教育专家,有一切人却唯独不会有一个政务繁忙的母亲,她忙的要死,是不会与孩子们培养出这样的情感的,太假了!”

他下巴向台子上微微扬了一下。

被他提醒,江鸽子再次举目观察,这一次他倒是看出一些不对了,台上这个人,肩膀略宽,骨架有些大了……所以这压根是个男人?

她到底没有阻止到他,看着他伸出双手□□最后的面颊,犹如泄愤一般,他祸害她的仪容,并且在那层黑纱的遮挡下,他竟然在笑……

她到底是放下了一切的尊严,哀伤的抬脸向屋子里的一切人哀求。

“来人,谁来一下……能让他出去么?”

“谁能来一下?”

“小爱,帮帮姐姐好么?我跟你道歉,我错了……我不该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对你仇恨的种子,我毁了你的整个人生,我道歉,你帮我把他赶走好么,小爱……你在哪儿啊……”

原来是这样啊……到了这一刻,江鸽子总算是略明白了所谓的皇家关系学,也明白俞东池纠结所在了。

她亲手培养他长大,在他面前死去,在他与女皇内心,各自埋下对立的种子,俞东池被逼迫到最后一步,有女皇的不安,也有从前留下的无法纾解的心结。

俞东池走到了一切亲人的对面。

所以她到底是成功了,到了最后她都指名俞东池办理自己的葬礼……

这个女人可恨倒是可恨,不过在自己面前演戏,江鸽子还是不愿意看下去的。

今天的一切都令他不愉快,所以他轻轻鼓起腮帮,微微呼出一口气。

一阵怪风忽从门外卷裹着风雪吹入厅内,简薄的赞化大厅,墙壁忽然坍塌,棺椁内的红裙摆忽然飘飞起来,裁缝在裙摆上留下的那根缝衣针勾住了那顶黑色的宽沿帽……

等到风雪忽然来,又忽然平稳,屋内人睁开眼,便看到祭台的棺椁前,一个半秃的男人,他脸上露出的那副来自胜利者的,相当狰狞的笑容还未及收去……

九德先生本来就是个情绪化的人,开始他还陪着女皇的母性掉眼泪,当他惊愕的看到那是一个男人,还是他似乎认识的男人之后,他猛的站立起来,大声喊到:“母神啊!!你是……你是冕大人的结契人,云彦阁下?你在这里?你,你……母神啊,为什么要让我目睹这样卑劣的行为……”

一刹那,人性的丑陋暴露无疑。

那个所谓的母亲压根没有出现,她多年来的枕边人倒是乔装打扮,到她女儿的遗体边上耀武扬威来了。

还是在她最信任的侍从长的伴随下。

那男人惊慌失措,一直在说或者说他想解释这是个误会。

他惊慌的从裙摆上解下帽子,扣在头上之后,开始喘着粗气四下打量。

这屋子里人不多,他或许可以威胁他们闭嘴……然而,这里有上百位蓝袍古巫,他谁也不敢威胁……

所以他完了!一切名声丧尽,还拖累了那个可怕的人。

那个老女人爱名声如命,她是不会承认这一切的。

侍从长将手从他的胳膊上松开,他的身体顿时无依无靠的坐在了地上。

他听到头顶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到:“母神!天哪!怎么是您?云彦阁下?怎么是您?”

有的人反应总是很快的。

那狼狈的男人捂着脸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他哽咽的大声说:“不……不!求你们了,能当没见过我么?这么多年来了……我想我还是爱着她的,是的,我想来送送她,即便是她深深的伤害过我,求你们了……”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在空中笑的喘不上气来。

江鸽子终于站了起来,他来到祭台前,帮那个女人收拾了一下仪容,戴上帽子,然后毫不客气的对这两位说:“请离开这里吧。”

他缓慢的站了起来,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颊对江鸽子哀求到:“好,好的……那么,请允许我,能到您府上拜访……”

江鸽子平静的指着门口说:“请离开这里。”

就这样,他狼狈的离开了,跌跌撞撞的在风雪里摔了一路的跟头。

江鸽子嘴角微勾,帮她整理裙摆,又将那些祭台上的鲜花取下,塞满她的棺椁。

不管她是谁,她死了。

终于,头顶的太阳到达正空,连燕子站立起来,带着那些古巫吟唱起古老的歌谣……

在老编钟的敲击下,他最后一次看她离去,临走前她说,做人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