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第2/3页)
思惑身后的无上尊佛也睁开了眼睛,眼里无情无悲悯,座下一朵莲,手托一盏灯。
苦非的长枪再无法寸进,他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修炼了几万年,眼看着登神无望才在一次次的艰难抉择下最终选择了这条胆大妄为又风险重重的成魔之路。但凡他能看到一丝成神的指望,他都不会选择这条路——这条生生将他掐死在三界里无死无生的路!
苦非如何不知道成魔的危险,他如何不知道自己一旦走下去就无法回头,然而那都是因为再无对策!
然而他的死敌佛修,这秃驴,本小他好几个境界的思惑,竟然在这一刻登神了!连那曾经最为强大的天人宫长老都未曾成功的事,他做成了——在万年的禁忌之后!
苦非的嘴长大,泪水和涎液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的悲痛在成魔的躯体上最为直观地显现出来。他只见到思惑一寸寸站起,又一寸寸皱眉,望着那登神梯叹出了一口气来。
成佛罢。
思惑知道那人若是在此,必然会这样说。若是不登神,思惑就只有唯一的一条出路——坐化此地。
鬼门涉及的乃是神的法则,思惑此刻不想死,要想拯救这三界,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登神成佛。
他不想死,他想活,他已有了欲求,还有资格登神成佛么?
思惑的目光里似乎一片空无,又似乎包含了所有。佛之无情谓之多情。佛视万物平等,正是因为所爱万物。
只要存在即为有理,即为可爱之物。
思惑想通了。他一脚迈上登神梯,一步成佛。
思惑成佛之际,一道光圈以登神梯为界,无声无息地向四面散开,鬼气四散,大地寂灭。
上下三界仿佛被肃清,佛界通道的开启将陷入污浊的三界瞬间笼罩在静默和沉寂当中。一切爆发被静止,一切入侵开始倒退,万物仿佛浸入液体里,悬浮在原地,失去了重力。
下界被加持的寺庙发出了金光,鬼门被飞速填补,紫云的学生全部倒在地上,残肢鲜血悬浮在空中。
苦非下方的碎石一片片倒飞而起,开启的鬼门在虚空中被填上,苦非曾经领悟过的空间法则组成他从未见过的形态,以洪荒之势向下覆盖了三界。
消失在登神梯上的思惑仿佛还留下了余音,被阴云压制的九域封禁渐渐失去血色,苦非能看到自己苦心搭建起来的一切都在寂静中土崩瓦解,他的魔躯却不曾遭到丝毫损毁。
他用绝望的目光渴望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登神梯。那么近,他却无法触碰到一丝一毫。他只差一丁点就将得到他想要的……
天地有序。
思惑仿佛化作一只大手,将一切都井井有条地摆好。
天人、凡人、死人。
三界之人逃不开轮回,离不开生死。唯一不该出现在这三界的即是魔。
但凡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有爱便有憎,有因便有果。魔却集齐了人所有阴暗之情,这三界没有极白,却有了极黑。
登神梯迟迟没有收回,苦非心头的欲念同疯狂极度暴涨,他一头向登神梯冲去,身形跃至半空,却忽然仿佛断线的木偶一般僵在原地,大睁的疯狂的眸子里恐惧越来越盛——
登神梯的那一头,本该离开此界的人去而复返,手指向苦非点来。
苦非立刻转身向后逃去,那远在天边的手指却仿佛挨着他的脑勺,只片刻便点中他的天灵,苦非的身形猛地一顿,双眼渐渐失去光亮,仿佛灵魂被逐渐抽走。
接着,苦非转过了身来,看着思惑道:“何苦。”
思惑盯着那人,立起掌来一言不发。
“既已勘破,便该离开了。”那人说,“何苦再将我剥离出来。”
“贾科。”思惑唤了一声。
那人阖了阖眼帘:“那上面的情状如何。”
“一片虚无,四面空茫。”思惑道,“如人之于三界,一粟之于沧海。”
“万千世界如何。”
“如江海之鲫,天宫星子。”
“此小三界与你如何。”
“如蚁之于佛祖,尘埃之于袤土。”
贾科分明知道他所见的一切,却依旧在问等待他的回答。贾科自然知道自己所见的一切。
思惑历经四百九十世不曾体会到爱欲,他想到了最后的一种方法——将自己一分为二,封存记忆纳入下一道轮回之中。
“唯有你,无论我走到何处,必会相遇。”
只因——贾科是他,他也是贾科。他的魂魄投入下一个轮回,绝不会分离两地。
贾科垂目轻微地摇了摇头:“你以为万物存在即是理,我的存在也是理。”
“你已有非我所能有之情。”
“我是你,是你有了情。”贾科抬眼默然看向思惑,“你知自己已轮回太久,便将你我投入下一世,在一世里历经七世之苦。666是你的佛眼,亦是我的佛眼。是以我才能看透阴阳簿,你才能看透它。”
贾科和思惑的上一世却等于历经八世,思惑在这八世里体味到了他四百九十世都未曾历过之爱欲。
“你为让自己体悟爱欲,投身于无不完美的爱欲机械之体,你爱上我,此为自私、自欲。你知晓此劫勘破,你我合二为一后便能幡然醒悟,便不会勘不破。你为自己设下了这个障,太过聪明,已是看透了一切。所谓爱欲,亦不过是虚无。”
思惑深深地看着贾科,眼里仿佛包含了江河大川,万千星河。
“贾科,”贾科念了自己的名字,“假柯。”
此名唯有思惑知晓,贾科从来也未曾告诉过别人。因为这是一道讯号。
“原来我……爱的是自己。”贾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垂下眼睛,魔躯过分妖异的面孔上却显出了唯有思惑才有的佛象。“你该将我合入你的魂魄了。”
一片长时间的沉默,思惑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大地万千生灵在无声无息地生老病死,世间万物都如河流般奔流向前。思惑在上面看到的东西足以让他明白七情六欲于佛毫无意义。并非他们不存在于佛心中,而是面对宇宙洪荒,唯有生命这个大念是值得一提的。
“不行,勘不破。”思惑在沉默后忽道。他的目光从一片虚空渐渐化为凝视,重重地落在贾科的身上,穿透了那具皮囊,落在魂魄上。
“你已不是我。”思惑道。
贾科蓦地抬起了头来。解篌曾经和他的对话一句句在他脑海里流连而过。
“你的过去代表不了任何东西,”解篌说,“你最大的价值是现在的你。”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这是不是你的‘现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就是我的‘现实’。”
“她是一个人,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人类。她不知道自己是虚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