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第2/2页)
不知为什么,尽管这长脖子鸡方才还大言不惭地忽悠了他一通,但程潜对他仿佛有种天然的亲近.
程潜披着木椿的外套,默默地从衣服的缝隙中窥视着雨幕中湿透的师父,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了孩子应有的待遇.他细细体味了片刻,心甘情愿地认了师父,并且下定决心------就算这位师父满嘴屁话,一肚子旁门左道,他也原谅了.
程潜乘坐着一匹瘦骨嶙峋的师父,最终湿漉漉地到了一个破败的道观.
先帝年间大规模的"清道"清理了很多野鸡门派,也留下了不少野鸡门派的道观,后来都成了无家可归的乞儿与错过宿头的旅客们落脚的地方.
程潜从木椿的外衫中挣出一个小脑袋来,一抬头就与道观供奉的大仙看了个对眼,当场叫那泥做的大仙给吓了一跳------只见那位头上包着两个髻,饼脸而无颈,满面横肉,左右两颊上各有一圈通红的脸蛋,下面展开一张血盆大口,笑出满口参差不齐的牙.
师父自然也看见了,忙抬起爪子遮在程潜的眼睛前,愤然指摘道:"桃红袄子翠绿袍,唉,这样淫邪的打扮竟还好意思在这里吃供奉,真是岂有此理!"幼小的程潜由于见识有限,一边不明所以,一边有点震惊.
木椿义正言辞道:"修真之人清心寡欲,要时刻注意言行,打扮成这幅唱戏的模样,成何体统!"他竟还知道什么叫体统......程潜有点刮目相看.
正这当,一股飘渺的肉香从破道观后面传来,打断了"清心寡欲"的师父的愤世嫉俗.
木椿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顿时说不下去了.他一脸古怪地领着程潜转到了那淫邪的塑像后面,看见那有一个比程潜大不了一两岁的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不知用了什么器具,在道观后堂地面上刨了个洞出来,正在里面烧着一只肥硕的叫花鸡,他敲开泥壳,一阵香气溢得到处都是.
木椿又咽了一口口水.
一个人若是瘦削到了一定的地步,有些事是很不方便的,譬如馋了的时候,那一把能攥过来的小细脖颈子就不大容易遮掩本能反应.
木椿真人将程潜放在了地上,继而身体力行地为小徒弟表演了一番何为"修道之人要时刻注意言行".
他先将脸上水迹抹净,揣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高人笑,这才迈起忽忽悠悠、左摇右晃的莲花步,飘到小叫花身边,当着程潜的面,侃侃而谈了一席长篇大论的花言巧语,描绘了一座穿金戴银吃饱穿暖的海外仙门,将小叫花说得两眼发直.
木椿对着那脑袋大身子小的小叫花,热情地哄骗道:"我看你资质上佳,将来或能腾天潜渊,说不定有大造化------孩子,你姓甚名谁?"程潜感觉这句话有点耳熟.
小叫花虽然颇有些浪迹天涯的狡黠,到底年纪还小,活生生地被师父忽悠出了两行清鼻涕,呆愣愣地答道:"小虎,不知道姓什么.""那便从为师,姓韩吧,"木椿捋着山羊胡,润物无声地确定了师徒名分,"为师且赐你个大名------单名一个渊字,好不好?"程潜:"......"
韩渊,含冤......真是又吉利又喜庆.
师父想必是饿糊涂了,面对皮焦肉厚的叫花鸡,他多少有些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