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3页)

大厨还是当年严家特意送来的,上菜的时候,那大厨都还有些恍惚,头天扶摇山上的少爷和他的师弟们不还在长身体加餐吗?

转眼便辟谷的辟谷、禁酒的禁酒了!

席间,程潜揣了包什么东西,独自离了席.

从扶摇山到太阴山五十多里,御剑却不过片刻.

十方阵周围残余的血腥气缭绕不散,人已经走光了,有个别死了没人埋的,尸体就孤零零地躺在了原地,等待和天地化为一体.

韩渊整个人像是已经化入了黑暗中.

听见刻意放重的脚步声,韩渊微侧了侧头,神色晦暗,也看不出是他本人,还是他那个不大会说人话的心魔.

程潜将霜刃提在手里,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定,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地边露出一点油渍,还是温的.程潜将纸包往韩渊怀里一丢,拂开十方阵残址上的尘埃,在一旁坐了下来.

韩渊打开,见里面是一包晶莹剔透的松子糖,混着一股含蓄的桂花香,每一颗被切成拇指大,一个是一个,谁和谁也不黏连.

这大魔头呆了一下,没有出言不逊,也没有感激涕零,只是拈起一颗塞进了嘴里.

韩渊的脸颊瘦削得见骨,是一副薄命少福的刻薄样,一颗糖塞进去,腮帮子便鼓起了一块,他脸上还沾着血迹,品尝得太认真,皱着点眉,一脸苦大仇深,像在咽药.

他不停嘴,一时三刻,连碎渣都拢在一起,豪迈地仰头倒进了嘴里.

程潜在旁边看得有点牙疼,便问道:"喝水吗?"

"喝,"韩渊道,"齁死我了."

程潜掐了个手诀,空中凝结了一把细小的寒气,凝成了一个坑坑洼洼的杯子,又引来了些水,递给他.

韩渊一口干了,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辈子吃过的第一口甜的,就是松子糖."程潜:"大师兄给的."

韩渊看了他一眼,说道:"是你给的,我当时觉得不可思议,心说要是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小乞丐们打破头、玩了命也要去抢的,你居然随手就给了我,要不是缺心眼,就是对我太好."程潜笑道:"也没有,就是当时看大师兄不大顺眼,懒得吃他的东西."韩渊沉默了一会,笑道:"我想也是."

随即,他又问道:"还好吗?"

不必言明,程潜就知道他说的是扶摇山,便轻描淡写地点了个头,说道:"跟以前一样------等你将来回来自己看吧."韩渊顿了顿,古怪地一笑,说道:"快别逗我了,小师兄,师父临终前和你说过什么?'有罪无可恕者,需由同门亲自清理门户',你都就着糖吃了吗?"程潜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你罪无可恕吗?"

韩渊神色微微变化,只一瞬,程潜就看出来了,韩渊那个懦夫又跑了,跟他说话的人变成了心魔.

心魔韩渊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天衍处都成过街老鼠了,我看那皇帝家也坏得差不多了,气数一尽,自然有人造反,我的气也出了,心里也爽快了,罪不罪的,你们说了算."程潜摇摇头,避而不答,他看了一眼如霜的月色:"我走了,明天再来.""明天我要那个奶糕,"韩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补充道,"太甜了,吃完不舒服,再给我带半只鸡吧."程潜摆摆手,霜刃如流星似的一闪,已经不见了.

等他回到扶摇山的时候,宴会已经散了,程潜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清安居,藤黄在等着他.

藤黄见他好像有些紧张,上前两步接过他手中剑,低声道:"少......掌门来了.""哦,我是来研究师祖留下的心想事成石的."严掌门欲盖弥彰地说道.

程潜瞥了一眼那传说中供在不悔台上的心想事成石,只见上面大喇喇地放了一把酒壶,也没有拆穿他,随口道:"研究出什么了?"严争鸣瞥了一眼刚刚调到清安居里的藤黄.

藤黄年纪不大,却很有几分机灵劲,立刻知道自己碍了眼,忙找了个借口跑了.

严争鸣:"干什么去了?"

程潜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严争鸣顿时心照不宣,明白了,没再追问,只是拍开他伸向酒壶的手:"别动,酒没你什么事,一杯倒."程潜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心想事成石上,他从小垫着这块石头抄了不知多少份经书,闭上眼,连上面有几个坑都能默数出来,他将手放在了心想事成石上,石头上倒映出幽兰的光,显得那只手莹白如玉.

严争鸣说看石头本来就只是个借口,此时专心致志地盯起了程潜的手,有一口没一口地小酌,拿他师弟下酒.

程潜忽然一皱眉:"嗯?"

严争鸣心不在焉道:"怎么?"

程潜:"我总觉得这石头里面有东西在流动."

以前这块石头虽然像一潭水,却是凝滞不动的死水,此时,程潜却觉得它内里光影变幻,好像活动了起来.

严争鸣闻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瓶,从里面挤出了几滴草汁似的水,平铺在石面上,很快凝成一层方寸大的水膜.

透过水膜一看,石头的纹理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能清晰地看见细腻的石质.

程潜凑上来问道:"这是什么?二师兄做的?"

严争鸣:"嗯,他也就这点用处了------这叫做障目叶汁,一般有障眼法也好、有什么细微的波动也好,滴上几滴,都能放大到表面上来."两人等了片刻,只见那草汁铺的水膜十分消停,半晌没有变化.

反而是程潜靠近的时候,呼吸带起的气流细细地拂过严争鸣的脸,让他不由自主有些心意浮动.

严争鸣盯着程潜的侧脸,想起自己的来历,他上半身往后一仰,干咳一声,说道:"这么多年了,兴许是你的错觉吧?"随后,他目光在清安居里幽幽地一转:"还是你这里安静,我总觉得后面那片竹林里有仙气,很适合闭关."此言一出,严争鸣又略微有些后悔,他本意虽然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却不想听起来这么猴急.

这感觉不像大师兄,像个登徒子.

做人家师兄的,总觉得不好太不要脸.

谁料程潜完全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不在焉地接道:"你要闭关吗?"严争鸣:"......"

这不解风情的蠢货.

程潜居然还自觉很有道理,说道:"也是,你入剑神域之后就一直四处奔波,都没机会闭关巩固境界,况且我炼那把木剑的时候对剑意领悟不深,你确实应该再炼化......呃,怎么了?"严争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程潜莫名其妙,问道:"还是那木剑的事吗......那个咱俩不是已经算揭过去了吗?"他不但不能善解人意,还很善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争鸣拎着酒壶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道:"想得美,谁跟你揭过去了,看你就来气,走了."程潜飞快地将方才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灵光一闪地叫住他:"哎,大师兄!"严争鸣略有期盼.

值此霜寒露重、夜深人静时,程潜心里忽然想道:"他这时候过来,也没什么正事,说两句话就走,是什么意思?"这念头一升起,他喉咙有些发干,可是随即,又想道:"深更半夜的,我开口留下他,唐突不唐突?大师兄时常抽风,万一没有那个意思呢?"他暗自掂量了一下,感觉还是有些唐突,因此话到嘴边拐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