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功德笔(第2/2页)
大庆用爪子一扒拉:“碰你妈!沈老师,赶紧把这头支嘴驴牵走——四条!”
祝红:“对不住,胡了。”
赵云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打大庆的脑袋:“你看,不听老人言,吃亏不花钱吧!”
大庆心如刀绞地看着自己的小鱼干被拿走变成了砝码,气得引颈咆哮:“快领走!”
沈巍笑着走过来,弯下腰抱起赵云澜,轻巧地把他拖起来拉走了,好像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也好,百十来斤重的大漆盒子也好,拎在他手里,都像随手夹走一本薄薄的旧书。
祝红欲盖弥彰地低下了头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沈巍坐在沙发上,让赵云澜枕着他的大腿躺下,伸手轻轻地按摩着他的太阳穴,低声说:“闭眼,眼睛还没好,别硬看东西,伤神。”
赵云澜无比幸福地闭上眼,含含糊糊地说:“再给我温一杯酒吧。”
沈巍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时没听见。
赵云澜就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他发现沈巍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角,正在发呆。
赵云澜心有九窍,一转念,立刻就明白了,抬手拉了拉沈巍的领子,小声说:“干嘛,见公婆紧张?”
沈巍回过神来,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好脾气地没和他计较,只是轻声说:“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子女一世安康,妻子和美,你冒冒失失地带着我去,连年都不让二老过好,是不是太……”
赵云澜攥住他的手,闭上眼睛——自从他恢复视力,天眼也似乎受到了俗眼的影响,别人的功德字他看不见了,但他总是记得那天看见的,潮水一般淹没在不见底的黑暗里的字迹。
赵云澜难得正色,问他:“我如果不叫你跟我走,这年你要去哪里过?”
沈巍:“……过不过年的,还不是一样……”
“回那边吗?”赵云澜打断他,“黄泉下?连一束光都没有,身边只有偶尔经过的几个不知前世今生懵懵懂懂的幽魂?”
……不,比那还要不如。
沈巍本来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可不知为什么,赵云澜这么一说,他突然就觉得很委屈,那种原本习以为常的日子,他现在几乎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连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但沈巍沉默了片刻,终究却只是平平淡淡地说:“还好,都是这么过来的。”
从洪荒伊始、万物有灵时,一直到如今,沧海桑田已经变换了不知多少次,他依然固守着一个当事人都已经忘了的承诺,就好像他一辈子都是为这么一句话而活。
赵云澜不再吭声,把他攥着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大概是喝酒的缘故,赵云澜的心跳有点快,过了不知多久,直到沈巍以为他就快睡着了,赵云澜才低低地问:“巍……为什么要叫这个字?”
“原本是山鬼‘嵬’,”沈巍垂下眼,沉沉的目光透过锃亮的地板,不知道看见了多久远的过去,“可是有一个人跟我说,山鬼虽然应景,但是未免显得气量狭小,这世间山海相接,巍巍高峰绵亘不绝,不如再加上几笔,好凑个大名。”
赵云澜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人的语气听起来耳熟:“什么人这么狂妄,张嘴就给人起大名?”
沈巍笑了笑:“只是个路上偶遇的人。”
他们没再继续交谈,才破晓,整条大街就都被鞭炮乱炸的声音充满了,屋里打麻将的几个人嚷嚷成一团,小鬼躲晨曦,四处乱窜。
热闹得让人迷眼。
一场小雪,拉开了龙城整个新年的帷幕,正是四海升平、华灯初熄。
千家万户,都在瑞雪中闻到了第一口混杂着火药味道的空气,新年伊始,人间又是无数的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