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书店非常遗憾……(第2/2页)

有一件事一直让我难以理解,劳伦斯是一位非常具有个人魅力的男人,也是位才华横溢的作家,但他似乎没有足够的功力创作出读者们所期望的那种作品。作为一个人,他非常有意思,相当迷人,我能够理解为什么他的朋友们都愿意为他两肋插刀,为什么女人们会漂洋过海,穿越好几个国家前来追随他。

拒绝出版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对我来说也是很伤心的事,特别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已经病得很重,离开病床到书店来见我,脸上泛着高烧的红晕。我向他解释为什么除了《尤利西斯》以外,我不出版其他书籍,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在资金上我有问题,但没人相信莎士比亚书店没有赚到大钱;第二是我也没有空间、人手和时间。而且,要告诉他我不想被人看成是情色书籍的专业出版商,这也让我难以启齿,我更不能说我只想出版一本书,在出版了《尤利西斯》之后,还有什么值得我出版呢?

劳伦斯写信给我,再次问我是否改变主意,我照着他给我留下的法国南部的地址回了信。但后来,在他出版的一本书信集中,他说从来没有收到我的回信,我想这封信可能根本就没有寄到他那里。

弗兰克·布京(Frank Budgen)[12]先生是我和乔伊斯共同的朋友,他去法国的芬斯参加了劳伦斯的葬礼,并且寄给我几张劳伦斯临时墓地的照片,墓碑之上,是劳伦斯的“浴火凤凰”的图像。现在,他的坟墓和凤凰,都被迁移到了美国的道斯,什么都没有在芬斯留下[13]。我总觉得,这里也应该立一块牌子,来纪念他的第一个长眠之地。

几乎每天都有人带着他们的手稿来找我,有时还会带来他们的坚强后盾。例如亚力斯特·克劳利(Aleicester Crowley)[14],他的后盾就是一个金发女郎,一位攻势猛烈的干将。

亚力斯特·克劳利真的很古怪,就像坊间传说的有关他的故事所描述的那样,也正如他在自己的《毒鬼日记》(Diary of a Drugfiend)中所做的记录。他的土黄色的头几乎已经全秃了,只有一绺黑发从前额经过头顶一直垂到后脖子上。那一绺头发仿佛是用胶水粘在头皮上的,即使有大风,也不会将它吹起。他把自己弄得像一具木乃伊,看上去让人生厌。我与他的交往非常短暂,有些英国朋友曾暗示我,他是为情报机构工作的,但是,只要看看他,就很让人怀疑这种说法的可信度。情报机构选用的人,应该不会那么惹眼吧。

克劳利书中写过的怪东西很多,例如阿索斯圣山修道院里的教士,黑色弥撒等等之类。我希望雄山羊和牛津学生的关系是其他人发明的,因为克劳利自己没有向我提起过。

那位金发女郎打开一个公文包,从里面取出即将由莎士比亚书店出版的《亚力斯特·克劳利回忆录》(Memoirs of Aleicester Crowley)[15]的宣传册,还有一份早就拟定只需要我签字的合同,看到这些,我真是非常震惊。他们已经事先将一切都考虑周到,包括莎士比亚书店将把售书收入的百分之五十分给克劳利先生,还要把我们所有客户的通讯录移交给他!

有一天早上,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来到书店,他的帽子上印有“马克西姆餐厅”的字样,他交给我一封信。信是这个著名饭店的服务生领班写来的,他宣布要把他的回忆录交给我出版。他认识这个时代的所有头面人物:王室成员,剧坛名角,头牌名妓,政界要人。他能八卦的故事可真多!这本书将成为长久以来文坛上最为刺激的头等大事,他暗示我这本书将胜过《尤利西斯》,他希望莎士比亚书店不要错失良机。

差不多同时,我收到塔卢拉·班克海德小姐(Miss Tallulah Bankhead)[16]的某位代理人的来信,问我是否有兴趣出版她的回忆录。班克海德小姐肯定比较早熟,因为在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她还应该是个孩子。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班克海德小姐的手稿,但是我想,如果我有机会拜读一眼的话,倒可能真的不会拒绝呢。

事实上,我书店的事务非常繁忙,还有我的单个作者的出版事业,我还照管着好几份小评论杂志的发行,并与那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小出版社合作,所以,如果真有哪部手稿被莎士比亚书店接受的话,那么对它来说可能是件倒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