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2页)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不久,一位迷人的年轻女性开始常到我的书店来,她是乔伊斯的同胞,她丈夫是法兰西剧院的一位资深演员,他们称之为“终身制演员”(Sociétaire)。她特别喜欢乔伊斯的作品,她告诉我说她的最大理想是要将《流亡者》搬上法兰西喜剧院的舞台。她已经把剧本翻译出来了(又多了一个译本!),她的一位朋友帮她把剧本改编得更适合法国舞台,她挺有把握,觉得这个剧本肯定会被接受,而且,她的丈夫,马塞尔·德松(Marcel Dessonnes)已经开始在研究理查德这个角色了。

这一切让人充满希望,热情洋溢的德松太太忙前忙后,她还把她先生带来,让他告诉我他是多么仰慕《流亡者》,多么期待着亲自扮演理查德这个角色。我还受邀去观看了他扮演的不同角色,他确实是一位值得敬仰的演员。

最后,因为我觉得有些问题最好让他们直接和作者沟通,所以,我就在书店中安排他们与乔伊斯的会面。

所有潜在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例如,问题之一是乔伊斯是否同意要将剧本按照法国舞台的要求进行一些改编,他向德松夫人保证,对于如何将他的剧本搬上舞台,他不会进行任何干预,因为这事不是他该管的。当然,接吻这场戏也被提出来,她问他是否可以也将这场戏进行修改,因为法兰西喜剧院的观众中会有许多年轻女性,接吻这种戏是肯定不会被接受的。事实上,已经有人告诉她所有的巴黎观众都无法接受吻戏。

法国人对接吻这场戏的反应让乔伊斯觉得很好笑,但他还是告诉德松夫人他全权委托于她,不单是这场戏,她可以修改剧本中的任何地方。

想到《流亡者》将在巴黎的首屈一指的剧院中上演,我非常高兴,而且充满了希望。乔伊斯也很高兴,但是他却不像我那样有信心。他预言说,肯定会有什么意外,阻止这场戏的上演。

乔伊斯所预言的这个“意外”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后,《流亡者》在十五年后才被搬上舞台,那已经是1954年。这次用的是詹妮·布雷德烈(Jenny Bradley)夫人翻译的剧本,她的译本非常出色,她告诉我说,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翻译。戏是在哈蒙剧院(Théatre Gramont)上演的,演出很精彩,很可惜乔伊斯没能够活着亲眼看到这一切。[6]

本·W.许布希是《流亡者》的美国出版商,一九二五年他在纽约的邻里剧院(Neighborhood Playhouse)观看了此剧的第一场演出[7]。他曾经给当时的制作人海伦·亚瑟(Helen Arthur)写过一封信,并将此信的副本寄给了我。许布希先生在信中概括性地阐述了将此剧的剧本和观众相结合的各种困难,说得非常精辟。在此,他慷慨地允许我引用他信中的内容。在赞扬了邻里剧院的演出和演员之后,他这样写道:

在我看来,上演这出剧本的最困难之处,是如何向观众传达剧中角色的没有明说出来的想法和情感;如何让剧中的对白成为这些隐藏的想法的注脚,而又不损害这些台词的微妙之处。每个人物允许观众听到什么,允许观众做如何的推想,演员得从这个角度出发来塑造他的角色,这就让这些困难变得很复杂。而且,更为复杂的是,观众不能单单依靠人物的对白来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互相的看法。

在向观众提供一夜娱乐的同时(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刺耳,但是许多人去剧院,就是为了寻求娱乐),又要向他们表达灵魂深处的冲突所造成的危机,这是一种非常艰巨的任务,特别是像《流亡者》这样一出戏,它并不是简单明了的,需要演员去尽心揣摩才行。我想任何真正的演员都会喜欢乔伊斯笔下的角色,因为这些角色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严厉的考验。演出时根本就不能走过场,如果不尽心投入,那就注定会失败。

1955年,我在巴黎的广播电台中听到用法语演播的《流亡者》,它的制作也非常出色。瑞尼·拉娄(René Lalou)做了介绍,扮演理查德的是皮埃尔·布朗切(Pierre Blanchard),他的表演实在很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