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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4日,盟军总司令部命令日本政府废止《治安维持法》,立即释放政治犯。因此,司法省于翌日以大臣的名义用电报通知全国刑务所释放政治犯。
在网走刑务所,除了违反《治安维持法》的宫本显治之外,只有一个人在服刑。宫本于6月18日从东京拘留所被转到网走刑务所,已经关押了将近四个月。他于10月9日傍晚出狱,由保护释放者的网走慈惠院会员领走,另一个人也被释放。
占领政策被神速推进,民主化政策接二连三地出台,还接到指令要废止国家对宗教信仰的保护。因此,刑政局局长清原邦一于12月20日发出通知,将刑务所内遥拜所、教诲堂里的神龛、佛坛全部撤走。网走刑务所立即将神龛、佛坛搬到了空房间里。
12月底统计的全国刑务所犯人死亡率数据出现反常。报告说,在全国性的饥荒中,普通国民因疾病造成的死亡率激增,达到去年的1.7倍以上,犯人的死亡率也达到国民死亡率的4.6倍。全国的刑务所里关押的囚犯人数到年底是五万三千六百六十六名,过去一年里七千四百八十一人病死。因营养不良致死的有一千九百八十六人,死亡人数最多,之后依次为结核病一千零四十一人,胃肠病八百三十七人,肺炎四百四十八人。全国刑务所出现死者最多的是大阪刑务所,达到八百二十六人。
网走刑务所12月底的囚犯人数是六百二十四人,病死者不过二十七人,死亡率全国最低。
龟冈从车窗里眺望着沿线连绵不断的雪原,心想至少网走町的饮食可以说是最优越的。
虽然米、麦只有犯人能吃,但时常还能买到在刑务所的农场里采摘多余的马铃薯、南瓜、玉蜀黍和蔬菜,总之,从来没有为挨饿操心过。另外,还能在凌晨三四点钟上班前扛着鱼竿去海边或河边钓鱼虾,他曾捞到近四十条比目鱼,令妻子喜不自禁。
与网走町那样的生活相比,札幌市的饮食是令人担忧的。那年的稻谷收成由于冷灾遭受大歉收。不仅是稻米,杂粮、马铃薯等收获量也极端减少,加上农户拒绝交售(1)的倾向很强烈。而且复员和撤回的人增加,缺粮状况比战时更加严重,逼近饥饿状态。大城市札幌的饮食肯定是惨不忍睹的。到那地方赴任令人忧心忡忡。
龟冈碌碌无为地结束了在网走刑务所将近六年的工作,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对上个月自己亲手解雇二十多名看守一事感到内疚。政府按盟军总司令部的命令实施行政改革,司法省也在2月8日将看守编制七千四百二十九人着手削减了一千人。因为需要接收复员回来的看守,所以五十岁以上的看守成为缩编对象。
龟冈作为庶务课课长接受了这个任务,将符合条件的看守一个个召来传达这个消息。战时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要告诉他们被解雇,心中很不忍,可是他们没有一句怨言,所有人都很理解地离开了刑务所。复员回来的看守再复职,但数量寥寥无几。因为物价快速上涨,凭看守的工资生活会很艰难,许多人都希望另外谋职。
网走刑务所正在为看守人员不足而焦头烂额,编制缩减使犯人的监管变得更加困难。为了打开这一僵局,决定采用各地刑务所都已经在实行的特警队员制度。这个制度于1944年8月制定,就是为了弥补看守不足而任命特定的犯人为看守的辅助人员,让他们负责看管犯人。被选为特警队员的犯人原则上限定在初犯且服刑态度良好的犯人里,主要是指定根据《军刑法》正在服刑的陆海军将校、下士官和有学识教养的犯人。
他们接受与看守辅助人员有关的培训后再分配到各个岗位上,取得了显著效果。除了监管之外,他们还协助其他方面的工作,典型的例子,比如在丰多摩刑务所,曾任陆军工程师的特警队员负责防空壕及其他策划设计,广岛刑务所检事出身的犯人任指纹检验员,宇都宫刑务所曾任军医大佐的医学博士犯人负责犯人的诊疗……
各刑务所对这一成果颇感满意,一致认为要使犯人遵守纪律,就应该将熟知监规,并对犯人具有说服力的长期徒刑犯人也作为特警队员采用。刑政局准许了这个建议。
网走刑务所从旧陆海军将校、下士官中挑选特警队员,作为看守辅助人员进行分配。他们体格魁伟,喊口令的嗓门也响亮,使犯人们行动时保持井然的秩序,对犯人违反监规也以严厉的态度面对,忠实地执行看守的指示。
龟冈回忆着网走刑务所里的生活,心想佐久间清太郎大概已经死了。
在看守们之间流传着“佐久间会不会被棕熊吃了”的说法。经常听说因为夏季气温极端降低,山里的树木没有结果实,寻找食物的棕熊会出没在村庄附近。完全可以猜想藏匿在山里的佐久间会与棕熊遭遇。即使毫发无损地度过棕熊出没的秋季,冬季在山里也不可能不被冻死而躲过一劫。
龟冈从车窗里眺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峦,在心里描绘出佐久间已经化为一堆白骨的尸体躺在山里的情景。
那天夜里很晚,他和孩子一起到达冰封雪飘的札幌站,走进地处苗穗町隶属于刑务所的机关宿舍。札幌刑务所的前身札幌监狱本署,于1880年建造在苗穗村四十七万三千余坪的国有土地上,1922年因官制改革改称为札幌刑务所。在大通,在五千四百坪的用地上建立了大通刑务分所。
龟冈梅太郎作为戒护课课长就任,是监管犯人的最高负责人。他在狱内巡视,看到办公楼、监舍、仓库等都已经破旧,尤其是屋顶已经腐烂,整修工程也已经开始。
札幌市的粮食不足状况远远超出预想。由于大歉收,北海道的稻米收获量是去年的百分之三十五,大麦为百分之七十五,小麦为百分之八十三,玉葱为百分之三十二,马铃薯为百分之七十七。由于部队复员、撤回等原因造成人口快速增长的札幌市,处在极其严重的粮食危机之中。粮食紧缺全国第一,主食配给连连拖延,说是主食却几乎没有大米、麦子,而是配给杂粮、马铃薯,还以玉米粉、橡子粉、淀粉渣等代替。
刑务所有个角山农场,拥有从泥炭地里开垦出来的七十町步(2)耕地,种植大豆、南瓜、荞麦等,给犯人分发大米、麦子、大豆掺杂的主食平均每天六合。相比之下,看守们时常只能少量购买农场的农作物,过着与普通市民同样的生活。看守羡慕犯人的伙食,还发生过在伙房里抓起犯人的饭就往嘴里塞的事件。
看守的执勤状态缺少严肃性,这令龟冈深感忧虑。战败造成的失落感阴魂不散,很多人都是一副懒倦的眼神,甚至有人公开说什么已经是民主主义时代了,所以不需要向上司敬礼。他感觉到战败导致权威性消失殆尽,这在刑务所狱卒身上也有所体现,并注意到由于低工资和饮食带来的郁闷,使他们对执勤的热情在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