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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情况还不算太糟,只要我们待在屋里,就没事儿了,而且还可以一起品茶呢。”我说。

“该死的!你认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大雨吗?这绝对是一场龙卷风啊!”

其实,她说得一点儿不错。这场龙卷风变得越来越危险了。猛然间,我意识到它正循着我们的位置,冲着我们来了,不早不晚偏偏让我们遇上了。我们蜷缩在屋子的角落儿里,坐在鸭绒的睡袋上。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怪物在房子顶上撞击着,要把这座小屋从地上连根拔起。我们偶尔可以从窗户里,看见它的眼中闪着电光。贝蒂又把双膝抱在胸前,两只手捂在耳朵上。似乎这样就安全了。

我正在抚摸她的后背,一滴硕大的水珠落在我手上。我抬起头向上瞧,发现屋顶像块海绵一样挂满水珠。我仔细一看,墙上也开始渗水了,窗户底下出现了一些细细的水流,一股泥浆眼看就要从门底下的缝隙里涌起来了。此刻,这间房子已经位于地狱的中心了,它的四周全都被闪电和雷声包围着。我本能地低下了头,意识到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此刻,去思索上帝和人类是否平等的问题,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我为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懊悔不已。

当一滴水珠掉在贝蒂头上的时候,她一下子跳起来了。她惊恐地瞥了一眼天花板,就像是见到魔鬼一样。她把睡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噢,不要……”她啜泣着,“噢,求求你……别过来!”

龙卷风转移到几百米外的地方去了,但是雨下得仍然很大。外面是一片可怕的喧嚣。她吓得哭起来了。

现在屋顶上连最后一线希望都没了。我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漏水的地方大概有六十处之多,而且我清楚地看到,情况将急转直下。地板上已经像一汪湖水一样波光粼粼。我看了一眼贝蒂,然后站起来。我知道,现在想让她心情平静下来,显然是徒劳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赶快离开这儿,即使被淋成一对落汤鸡,也只能豁出去了。我抓起一些重要的东西,把它们塞进背包里。我把夹克衫的拉锁全都拉上,接着就去招呼她。我毫不犹豫地把她拉起来,根本不去想是否会把她弄疼,我托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把头抬起来。

“我们肯定会把身上淋湿的,”我说,“但这不会丧命。”

我看了她一眼,渴望与她达成一种默契。

“难道不是吗?”我接着说。

我把睡袋盖在她头上,然后把她推到了门口。直到临走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忘记拿收音机了。我把它塞进一个从超市带回来的塑料袋里,然后在上面撕了个口子,这样用手提着就很方便了。贝蒂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把门打开了。

透过灰蒙蒙的雨幕,我们隐隐约约地看见那辆停在山脚下的汽车。看起来我们冒着大雨跑到那儿,似乎是不可能的,一阵雷声像波浪似的从我们头上越过去了,我们甚至都看不到天空了。外面的雷雨声震耳欲聋。我俯下身去对她说:

“快冲到车上去!”我喊道。

我没有料到她像火箭一样飞出去。我拉着她,把她推出屋外。然后我返回去把门锁上,这时,我发现她已经往下跑了四分之一的路程。

我觉得好像站在一个莲蓬头下面,两个阀门儿都已经开到最大了。我把钥匙塞进口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出发了。我希望半路上别再像上次那样栽跟头了,不过说实话,地上确实非常滑,上面淤积了两公分深的雨水。

我的头发全都淋湿了,身上也找不出一块没有沾水的地方了,我用一种令人吃惊的速度往山下冲去,只看了一眼落脚之处,就奋不顾身地冲进大雨里。那些来自地狱的猎狗全都尾随在我的身后,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贝蒂在前面领先了我很长一段路。我看见她头上顶着银色的睡袋,像一块铝片似的,踉跄地朝着汽车奔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再过一秒钟,她就脱离险境了。刚想到这儿,我脚底下一滑,摔倒在地上。但是我左手向后用力撑着地,身子一歪又站起来了。这时,我差不多要脱离险境了。之后我又伸出了右手,尽可能避免再像刚才那样跌倒。不过,我的收音机却脱手了,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儿,然后掉在一块岩石上。

收音机的中间裂开一个窟窿,一些五颜六色的铜线从里面露出来。我喊了一声,虽然我的嗓门儿很大,但是雷声彻底覆盖了我的声音。我抓起收音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愤怒,尽可能把它扔到很远的地方。我感到非常沮丧。我甚至不急于把剩下的一段路走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触动我了。

我坐在方向盘的后面,让刮水器来回摆动着。贝蒂还在抽泣着,不过她看上去已经好多了,她拿出一块纸巾,擦去头上的雨水。

“像这样可怕的龙卷风,我还很少遇见过呢。”我说。

这是真实的,而且的确让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我没有忘记我们脱离了险境,损失毕竟是有限的,我很清楚我在说些什么。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凝视着窗外。我弯下身子,看看她望见了什么。我们模模糊糊地看见山顶上的小屋,泥泞的洪水从斜坡上冲下来。一切都结束了,土地的颜色逐渐褪去,大地像钻石的粉末一样闪着亮光。眼前的景象让人联想到一个下水道的出口,一些脏东西不断地从里面流出来。我什么都没有说,把汽车发动起来了。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们回到了镇上。雨已经停了。当我们遇到红灯时,贝蒂打了个喷嚏。

“为什么我们总是这么倒霉呢?”她问。

“因为我们是一对可怜虫。”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