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美丽的(第4/11页)
根据我俩旧时的业余爱好和活动,我猜测着,说:“壁虎吗?”
“不是。”
“蛇?”
“没有。”
“毛毛虫?”
“不,不是活的东西。”
“不是活的?那为什么把这箱子盖得这样严?”
“里面是比毛毛虫等更危险的东西。”
“危险的东西?噢——是火药?”
他没有回答,却连忙除去了箱盖,我一眼看到箱子里竟是一个重要军械库,有放各种颗粒的粉末袋,如木炭、火绒、导火管、硫磺块,还有一小盒一小盒的硝石和铁屑。
“眼下你还有什么说的?”
我知道,要是父亲知道在孩子的房里,有只箱子藏着许多危险品,他一定会睡不着觉的。但是,尽管弗里茨内心充满着这股狂放的热情和惊人的喜悦,我却必须谨慎小心地来阐明他这思想的利害关系,在对他的劝说时,也必须先稳定自己的情绪。因为,我本人昔时在这方面也该负有责任,何况我也好像一个放夜学归家的孩童,正喜欢玩爆竹这玩意。
“可跟我一起玩吗?”
“当然。一到晚上,我们进了花园,不论哪儿都可点放,是不?”
“我们当然能这么干。最近,我曾在郊外牧场上,用了半磅炸药搞了一枚炸弹。它那巨大的轰鸣声,犹如一场地震。不过,目前我可没有钱,我们还需要买好多其他材料呢。”
“我出一个塔勒。”
“好极啦,你!现在我们可以做火箭和大焰火了!”
“要小心呀!我还没出过什么乱子。”
这无非是我暗示一下那次倒霉的遭遇,就是在我十四岁那年玩弄烟火,险些儿丧失了我的视力,乃至我的生命。
这时,他先把他的库存和已着手搞的作品,一一给我看过,也向我透露了他的一些新的设想和发明,同时,为了激发我的好奇心,他又在我面前演习了一些暂时要我保密的其他作品。这样一来二去的,他的中午时光转眼已完了,他得干活去了。他走后,我正把箱子重新盖好,把它推到床底下,不料洛蒂已走了进来,她来约我与父亲一道散步去。
“你可喜欢弗里茨?”父亲问道。“他已长大成人了,是不?”
“哦,不错。”
“对他未免太严格了些,是不?他不久才脱掉孩子气。不错,如今我的孩子都已长大了。”
还算过得去,我暗自思忖,心头却有点惭愧的意思。但是,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庄稼田里,罂粟花开得一片火红,麦仙翁迎人欢笑,我们悠悠自得地一路行去,还洋溢着欢声笑语。熟悉的阡陌,林子边缘和大小果园,都像是在向我频频问好,又像在连连招呼我,过去的年代,不意重又浮现起来,看去多么温柔和光明,依稀昔年的一切,都是这样完美无缺的。
“现在我还必须对你讲个情况,”洛蒂开始说。“我打算邀请我的一位女友,来这儿逗留几个星期。”
“这样,那么是哪儿来的呢?”
“从乌尔姆来的。她比我大两岁。你认为怎么样?眼下我们有了你,你就是这儿的一个关键人物,如果来客使你感到难为情,你只管说。”
“究竟是怎样一位小姐?”
“她的女教师考试已经通过——”
“哦,是这样!”
“别‘哦,是这样’。她很文雅,完全不是一个女学究,肯定不是。她也不想做一个女教师。”
“为什么不?”
“那你只好问她本人去了。”
“那么她肯定要来的?”
“傻瓜!这要看你的喽!如果你认为,我们自己人相聚该有多好,那就请她往后再来。为此我得听取你的意见。”
“那我要数数纽扣再作决定了。”
“最好你还是当场表态。”
“那么,同意喽。”
“好。我今天就把信写好。”
“请代我向她问好。”
“你的问候,怕她会不高兴!”
“再说,她到底叫什么来着?”
“安娜·安贝格。”
“安贝格,多动听的姓氏。至于安娜,乃是圣者的名字,不过,有点落俗套,就是因为人们无法用它来作为爱称的原因。”
“难道你爱上了阿纳斯塔西娅了?”
“不错,你这名儿倒可以简称为塔西娅,或者斯塔塞尔了。”
这时,我们已登上了最后的一个小丘,这些小丘之间的一个个沟壑似乎间隔得很近,而且迤迤逦逦地向后方伸展开去。眼下,我们站在一块山岩上,眼光越过间距很短而坡度较大的层层梯田,我们就是打那儿爬上山来的,看到了幽谷深处躺着一个城市。然而,在我们的身后,相去有个把钟点的路程,在那高低起伏的土地上,乃是一片黑森林,中间却星散着一块块窄窄的草地,或者一小片庄稼土地,它们衬着蓝黑色的森林,显得更加明艳夺目。
“比这儿更美丽的地方是没有的了,”我思索了一下说。
我父亲听了微微一笑,双目注视着我。
“因为这是你的家乡,孩子。说到美丽,这也是事实。”
“你的老家可更美吗,爸爸?”
“不,然而,哪儿是一个孩子的出生地,就一切都变得美好又神圣了。你从来没思念过家乡,是吗?”
“哪里,不论去哪儿,都会思念家乡的。”
附近便是一片树林子,想我孩提时代,有时曾在那儿捕捉红胸鸲。走得再远些,还有一堆石头城堡的废墟,那是我们小时候堆搭而成的。可是,父亲这时已走累了,想休息一下,于是我们就绕道回去,从另一石径下山去了。
有关赫伦·库茨的消息,我巴不得多了解一些,但却难以启齿,因为怕别人看透我的心思。在那些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空闲时间,在那些怀着美好向往的更多百无聊赖的放假星期天,我这年轻的心灵,却被自己初露端倪的憧憬和谈情说爱的规划所触动,为了这些总得有个良好的开端。但是,我却偏偏无从着手,而对这端丽少女的倩影,我内心活动得越厉害,也就越感到胆怯,不敢公开去打听她本人及其情况。
在慢慢地踱步回家时,我们从田野边采集了一大束一大束成把的鲜花,这本是一种艺术,我已好久缺乏习练了。在我们的家里,从母亲开始都已培养成一种习惯,不仅在每间房里摆上了盆栽,还在桌上、五斗橱旁都放上了鲜花。因此,这几年来,不知其数的花瓶、玻璃瓶和水罐,统统集中在一起,我们兄弟姐妹,每逢散步回家手中无不捧着这类野花和蕨类植物,还有树枝等。
我仿佛觉得,好些年来我没再见到这些野花了。因为它们看去完全变了样,每当我们向那儿散步,往往以富有画意的欢乐情绪,把它们当作绿色王国中的绚丽多彩的乐园来欣赏,何苦跪倒或蹲下,去鉴别和搜索个别最美的鲜花呢!我发现了一些隐蔽的小植物,它们的花朵使我回想起我们在学校时代的远足情况,另外有一种,则是我母亲特别喜欢的,也是由她亲自为之取名儿的。类似这些花儿,品种可不少,它们中的每一种,都可勾起我的一个回忆,而且从每支或蓝或黄花萼里,依稀我快活的童年时代,以异乎寻常的可亲可爱,在瞧着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