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狼(第2/2页)
“这不是一头普通的狼,”小姐说,“它是一头有音乐天才的狼,但你还不能理解这点,孩子。”
女孩略为扭动一下漂亮的嘴巴,然后说道:“似乎确是如此,好像我对许多东西还不能理解,若狼有音乐天才,理所当然应有一架钢琴,我也不反对放两架钢琴。但在钢琴上面还必须放着这样一尊半身石膏塑像,我感到很可笑。狼用石膏塑像做什么?请回答!”
“这是一种象征,”女教师想开始解释,但狼过来帮女孩的忙,狼极端坦诚地用爱慕的目光向她暗示,然后它跳起身来,三人顿时感到非常惊恐,狼向前并向上伸展了身子,走向摇动的钢琴,它开始在钢琴边缘磨擦起来,它不断地使劲,使劲地擦,使晃动的半身石膏像失去平衡,倒翻在地。地板发出一声巨响,歌德像粉碎了,与它同时掉地的还有些语言学家石膏塑像,它们都分解成几部分。狼对其中的每一部分都嗅了一会,然后漫不经心地转过背,回到女孩的附近。
现在女教师登场亮相。尽管她穿着运动服,理着短发,她是属于那些认为发现自己怀中也有一只狼的人群。她是哈里众多采集者和崇拜者之一,她自认是狼精神上的姐妹,因她胸中也怀有各种抑制的情感和生活问题。一种朦胧的预感虽然告诉她,她的温暖舒适,交际广泛和善良市民的生活原本是没有草原和寂寞的,她从未想鼓起勇气或者产生悲观失望,去摧毁这种幸福的生活,甚至同哈里一样敢于冒死进行拼搏。噢不,她当然从未这样做过。但她经常想对这只郊狼表示同情和理解,若真向狼表明了这一点她也很高兴。只要狼再次采纳人的形象,穿上黑色礼服,她就会产生巨大兴趣,邀狼共进茶点或者与它双人演奏莫扎特乐曲。甚至女教师会下决心,敢于朝这个方向进行一次尝试。
此时八岁的女孩向狼投去了别人无法分享的爱慕的目光。这头聪敏的狼把那尊半身塑像打翻在地,她对此感到很兴奋,并准确地理解到,此事是为她而做,说明狼听懂了她的话,而且明确地表态支持她而反对女教师。它可能还会打碎那架笨重的钢琴吗?哎呀,它真了不起,她简直太喜欢它了。
此时哈里对钢琴已失去兴趣,它贴近栏杆,紧蹲在女孩面前,犹如栏杆中的一只谄媚取宠的小狗,把整个放在地上的嘴巴转向女孩,并凝视着她,从它兴奋的目光中流露出正在向女孩求爱。那时女孩不能再站起身来。她迷惑地充满信任地伸出她的小手,抚摩着这只深暗色的狼鼻子,但哈里饱含深情的目光鼓励地望着她并开始用它温暖的舌头非常柔情地舔着这只小手。
当女教师看到这种情景时,决心下定了。她向哈里自称是非常善解人意的姐妹,她想同它结成结拜兄妹。她赶忙掏出一个用薄纸和金线制成并包装讲究的小包,剥去锡纸,取出一份精美的食品,用纯巧克力制成的一颗心,她含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把心形巧克力递给郊狼。
哈里眯缝着眼睛,平静地舔着女孩的手;同时它敏锐地注视着女教师的每一个动作。就在女教师那只拿着巧克力的手靠得非常近的一瞬间,狼像闪电似的张口去咬,在暴露的牙齿中间夹着巧克力和手。三个人都同时惊叫起来,立即跳回原地,但女教师回不成了,她被她的狼兄弟抓住了,直到女教师用力把她流着鲜血的手拉出来,惊愕地观察着这只手前,还持续了一段生怕手被吃掉的令人提心吊胆的时刻。手完全被咬伤了。
可怜的女教师再次刺耳地呼叫起来。但此刻她完全从心灵冲突中解脱出来。不,她不是母狼,她和这头粗野的怪物毫无共同之处,直到现在它还在沾满鲜血的巧克力上有趣地嗅闻着。于是她立即进行反攻自卫。
很快为她自动形成了一个小组,在这个惊惶失措的小组中,吓得面色苍白的动物园园长是她的对手,小姐精神振作地站着,为保护衣裙免遭污染,她自己挡住了流着鲜血的手,以杰出的雄辩家的口才声称,在这场野蛮的凶杀得到报复前,她是不会安宁的,对这只漂亮而通晓钢琴演奏的手的扭曲变形,她将要求赔偿多少损失费用呢?人们将会感到惊异。而且这只狼必须要打死,她不会亲自下手,大家一定会看到。
反应很快,动物园园长把他的注意力引向仍放在哈里面前的这块巧克力。标牌上严厉禁止向猛兽投喂食物,否则,他不负任何责任。女教师想要控告他一定要保持冷静,世界上没有一个法庭会承认她是对的。此外,他对赔偿义务已投了保险。奉劝这位女士还是现在去就医更好。
她确实到医院去了;但勉强包扎好手后,女教师又从医生那儿赶往律师处。哈里的狼笼连日来仍被数百人参观。但女士和郊狼之间的诉讼案自那时以来已日趋公开。上述的原告试图要哈里狼本身承担责任,动物园园长为第二承担者。因为诉讼状写得如此详细,以致哈里绝不可能被视为不承担责任的动物;它取了一个地道的,市民的专有名字,仅在目前处在猛兽的地位。如果现在主管法庭不顾一切地作出判决,那么此诉讼案经过各级法院甚至送往德意志帝国法庭前无疑都能胜诉。
因此不久我们就能从最有权威的官方态度中得知对于这个问题的一个最终的裁决,郊狼原来究竟是一个动物或是一个人。
(1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