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危机(第2/4页)
世界性学大会(World Congress of Sexology)于1983年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召开之前,科罗德尼、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强调别的同行在评估他们疗法的长期效果时“听了无数个疗程的录音带”,并对他们的结论表示了肯定。“没有所谓的‘秘密’。”他们坚持道。那些要求做更多能够复制他们结论的研究项目的人好像没有考虑到,马斯特斯和约翰逊是在没有任何政府拨款、完全自费的情况下完成他们长期的性研究的。在这次大会上,他们承认了自己的工作“不那么完美”,但是要求大家“根据当时和现在的知识情况来判断”。这个新兴领域的大部分人都把他们视作英雄,但即使是那些虔诚的追随者也希望能看到更多科学的肯定。“直到我们能够重复他们的工作之前,”性学研究所的心理学家F·保罗·皮尔索尔说,“我们依然会或者敬畏,或者嫉妒,或者怀疑其正确性。”
1988年3月,刚完成一次横跨大西洋的旅行,C·埃弗雷特·库普就接到了妻子贝蒂从家里发来的紧急信息。她通过电话警告他,将会有一场关于马斯特斯和约翰逊新书的辩论,内容关于艾滋病危机及其对异性恋人群的威胁。“我妻子在电视上听说了这本书是怎样展示艾滋病通过所有这些欺骗性的方法进行传播的。”库普回忆说,“她非常清楚我正在对公众宣扬什么以及我担心什么。”
这位71岁的美国卫生部部长飞到伦敦,参加了一个关于新兴艾滋病的医学会议。在他当值期间,这种致命的病毒已经导致成千上万人死亡,它主要通过性交和静脉注射针头导致的体液交换进行感染。最初的死亡人数主要存在于同性恋人群——包括里根总统的一位好莱坞演员朋友洛克·哈德森——以及通过被感染的针头传播这种血液病毒的吸毒成瘾者中。在将近5年时间内,里根政府迟迟不对艾滋病灾难进行回应,许多人都把该病归咎于性革命以及不断败坏的道德标准。最终,在1986年,库普发起了一个艾滋病工作组,开始警告美国人他们所面临的危险。这位长着小胡子的儿科医生曾经把堕胎比作大屠杀,现在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场危险的平衡运动中: 一边教育着这个国家怎样使用避孕套进行艾滋病防护,一边还赞美着婚外贞洁的美德。“在艾滋病危机发生最初的日子里,我花费了大量时间告诉人们怎样会感染艾滋病,更重要的是让大部分人知道怎样不会感染艾滋病。”库普回忆说,“因为关于艾滋病的源头有种种谣言,比如说通过蚊子、从同一个水杯喝水、用同一条毛巾、打字机键盘、提箱手柄、门拉手,等等。这些流言让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紧张不安。”
新书《危机: 艾滋病时代的异性恋行为》(CRISIS:Heterosexual Behavior in the Age of AIDS)主要由科罗德尼撰写,但是在电视及媒体发布会上宣布新发现时,却是合作者马斯特斯和约翰逊那令人熟悉的面孔。《新闻周刊》用一张凌乱的空床当封面照片,兜售着从这本“充满争议的新书”里摘出的片段。实际上,美国最受信任的亲密情侣现在也在呼吁政府为这种可能会导致任何一个人死亡的潜在性问题埋单。他们说至少有300万美国人感染了这种病毒——是官方估计的两倍——危险也要比官方科学家们在一种“善意的欺骗”下承认的大得多。这本书里说,至少从理论上讲,人们可以从以下这些简单的情形中感染艾滋病毒,比如蚊子叮咬、坐在马桶上、(用舌头相接触的)法式深吻,或者其他可能有一点点血液交流发生的情况。他们警告说未被发现的艾滋病毒“如今在异性恋群体里也非常猖獗”。像保罗·里维尔[4]叫醒沉睡的城市公民一样,马斯特斯宣告,“我们在发出一个重要警告。许多人认为我们不严肃,但我们非常郑重。”
得到妻子的警告后,库普迅速采取行动反驳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的这本书。“我打电话给好朋友提摩西·约翰逊,他是美国广播公司的医疗编辑。我向他说明了这个情况,他让我上了《早安美国》[5]。”库普提到了他抨击马斯特斯和约翰逊作品的那个网络电视节目。“我告诉人们我在这本书读到的,以及我听到关于这本书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我无法相信居然有人会犯这么离谱的错误。”
这本书引起的公众反应迅速危及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的名声。作为同一系列的第二本主要书籍,约翰逊在跟科罗德尼和马斯特斯合写的过程中只参与了很少的一部分。她完全没有通过任何有意义的形式参与到这一研究中。相反,她出去旅游了,只是把自己的名字借给了公司。她无法像以前那样依靠马斯特斯来审核所有的论断并保证其在医学上和科学上都有充足的依据。她让科罗德尼来做这个工作,如果出了任何差错,就正好怪在他头上。那时,科罗德尼这位曾经拥有该研究所确定继承权的医生已经离开并开始了自己的事业。然而,他们依然保持着合作关系,马斯特斯和弗吉尼亚·约翰逊一样都依赖着科罗德尼的写作技巧。在解释于《危机》一书中的角色时,弗吉尼亚把自己描述成合作者的俘虏,就算知道接下来会到来的厄运也束手无策。“那不是我们的作品——我的意思是,那是鲍勃写的。”弗吉尼亚几年后回忆称,急着撇清自己。“我实在太疲于争论了……我退出不干了,根本没有看到最后的版本。我又能怎么办呢?”
约翰逊从来都很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她把他们灾难性的《危机》媒体发布会归咎于科罗德尼。她和马斯特斯希望能够重现他们早年的成功,当时科学作者们都在研讨会似的圆桌周围尊敬地倾听他们的发现。完全不同于一个礼貌的接待会,科罗德尼批准了一个在纽约宾馆的舞厅里召开的全方位记者招待会,在那里他们面对的是一群随时准备狠咬一口的媒体鲨鱼。“我们面前那些电视记者扛着摄像机挡住了平面媒体记者,他们开始内讧、抢夺地盘,等等。”科罗德尼也吓坏了。“谁的声音都听不见,因为有300名记者挤在房间里,一个比一个吵得响,还发出尖叫。”他回忆说,“一个人在大喊,‘比尔,你到底收了多少钱来推销这种东西?’这简直不可思议。”
聚光灯打在约翰逊脸上,她被这本书只是出于商业原因而写的说法激怒了。她谴责了政府对艾滋病杀手的缓慢反应。“需要采取强有力的立场来反转政府这些年的无动于衷。”她恳切地说。然而,失去了往日的那种精确和泰然自若,马斯特斯和约翰逊话语中的理论缺陷和新书里的漏洞同样一览无余。“我们意在快速,要把这个信息马上传达给公众。”马斯特斯解释道,并没有为违背了自己长期遵循的方法论找借口。这本书里的部分数据是建立在一个对800名亚特兰大、纽约、洛杉矶和圣路易斯的两性人群研究基础上的,这些数据在该书出版前几个月才刚刚获得。考虑到艾滋病对公共健康影响的急迫性,马斯特斯说他不想再等“哪怕是一年”,才能让他们的工作发表于行业杂志上接受评议。他们最大的断言——艾滋病毒在异性恋之间“非常猖獗”——显得尤其缺乏支持。记者一直要求他们提供证据,但是马斯特斯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