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博洛尼亚(第2/4页)
“他也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可以让不同的人一致认为他是个多么讨厌的家伙。”前一等兵温特格林来皮亚诺萨岛核实米洛和埃及棉花一事时,笑着向约塞连吐露道,“如果有人值得晋升,那就是我。”实际上,他调到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做邮件管理员不久,便接连升级,已经升到了下士,后来因为公开品评自己的上级军官,说话又很难听,结果一下子又被降为列兵。成功的醉人滋味向他进一步灌输道德感,激发了他勃勃的雄心,要去开创更为崇高的业绩。“你想买几只芝宝打火机吗?”他问约塞连,“这可是直接从军需军官那儿偷来的。”
“米洛知道你在卖打火机吗?”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米洛现在也不卖打火机了,不是吗?”
“他肯定在卖,”约塞连告诉他,“他的可不是偷来的。”
“那是你的看法,”前一等兵温特格林鼻子一哼,回答道,“我卖一块钱一只。他卖多少?”
“一块零一分。”
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得意地暗笑。“我次次压倒他,”他沾沾自喜地说,“呃,他那些甩不掉的埃及棉花都怎样了?他买了多少?”
“全部。”
“全世界的?嗬,真是见鬼!”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幸灾乐祸地欢叫道,“简直是白痴!当时你跟他一起在开罗,为什么不拦着他?”
“我?”约塞连耸了耸肩,答道,“我的话不起作用。你该怪那儿每家好餐馆都有的电传打字机。米洛从没见过证券报价机,他请领班讲解的时候,正巧埃及棉花的报价传了出来。‘埃及棉花?’米洛问话老是那副德行,‘埃及棉花卖价多少?’后面我只知道他把该死的整个收成都买了下来。现在可是全砸在手里了。”
“他没有一点想象力。如果他想做交易,我可以在黑市上抛掉许多。”
“米洛熟悉黑市。棉花根本没有需求。”
“但是医药用品有需求。我可以把棉花卷在木牙签上,当成消毒药签销出去。他愿不愿意给个合适的价钱,卖给我?”
“你出什么价,他都不会卖给你,”约塞连答道,“你进来跟他抢生意,他很恼火。其实他对谁都很恼火,上周末个个拉肚子,坏了他食堂的名声。呃,你可以帮助我们。”约塞连突然抓住他的胳膊,“难道你不能用你的油印机仿造几份正式命令,让我们逃掉轰炸博洛尼亚吗?”
前一等兵温特格林一脸轻蔑地慢慢抽回手臂。“我当然能,”他骄傲地说,“但是我做梦都没想过干那种事。”
“为什么不?”
“因为那是你的工作。我们都有工作要做。我的工作就是尽可能获利销掉这些芝宝打火机,再从米洛那里进些棉花。你的工作就是炸掉博洛尼亚的弹药库。”
“但是我会被打死在博洛尼亚的,”约塞连恳求道,“我们都会被打死的。”
“那你就只好被打死了。”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回答道,“你为什么不能把它看作命中注定的,就像我那样?如果我注定要获利销掉这些打火机,再从米洛那里进些便宜的埃及棉花,那么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如果你注定要被打死在博洛尼亚上空,那你就会被打死,所以你也不妨飞出去,死就死得像个男人。我不愿这么说,约塞连,可是你都快成牢骚精了。”
克莱文杰赞同前一等兵温特格林的说法,约塞连的工作就是被打死在博洛尼亚上空;当约塞连供认是他移动了那条轰炸线,致使轰炸任务被取消时,克莱文杰气得脸色铁青,狂怒地咒骂。
“到底为什么不行?”约塞连咆哮道,他自觉做错了事,便越发激烈地争辩,“难道因为上校想当将军,我就该被人打掉屁股吗?”
“陆地上的弟兄们怎么办?”克莱文杰同样激动地问,“难道因为你不想去,他们就该被人打掉屁股吗?那些弟兄们有权得到空中支援!”
“但不一定是我。你瞧,他们并不在乎由谁炸掉那些弹药库。我们要去的唯一理由,就是那个杂种卡思卡特拿我们去请战。”
“噢,这我都知道,”克莱文杰肯定地说,他憔悴的面孔显得苍白,激动的棕色眼睛流溢着诚挚,“但是那些弹药库还在那里,情况没变。你很清楚,我和你一样不赞成卡思卡特上校的做法。”克莱文杰停了一下以示强调,他双唇颤抖着,然后对着他的睡袋轻轻打了一拳,“但不是由我们来决定必须摧毁哪个目标,或者谁去摧毁,或者——”
“或者谁在执行时被打死?那为什么?”
“是的,甚至这一点。我们无权质询——”
“你真是疯了!”
“——无权质询——”
“你真的是说,我怎样死、为什么死,都不是我的事,而是卡思卡特上校的事?你真是这个意思?”
“没错,我是。”克莱文杰坚持道,但似乎有些动摇,“那些受命打赢战争的人,远比我们有资格决定必须轰炸什么目标。”
“我们在谈两件不同的事,”约塞连回答说,厌烦之意十分明显,“你说的是空军和步兵的关系,而我说的是我和卡思卡特上校的关系。你说的是打赢这场战争,而我说的是打赢这场战争并保全性命。”
“正是如此,”克莱文杰得意地呵斥道,“那么,你说哪一件更重要?”
“对谁来说?”约塞连立刻反击,“睁眼看看吧,克莱文杰。对死掉的人来说,谁打赢这场战争他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克莱文杰坐了一会儿,好像被人打了耳光。“祝贺你!”他刻薄地喊道,那条极细的乳白色线条紧紧围绕他的嘴唇,形成毫无血色、向内挤压的一道环,“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态度,可以给予敌人更大的宽慰。”
“敌人,”约塞连字斟句酌地反驳道,“就是让你送命的人,不管他站在哪一边,这也包括卡思卡特上校。你可不要忘记这一点,因为你记得越久,就可能活得越久。”
但是克莱文杰确实忘了,而现在他死了。那时,克莱文杰被那个事件弄得非常烦乱,约塞连也没胆子告诉他,对于致使又一次轰炸任务不必要延期的腹泻大流行,自己也该负责任。米洛更是坐卧不安,可能有人又给他的中队下了毒,于是他连忙焦急地跑来向约塞连求助。
“请你找斯纳克下士问问,看他是不是又在甘薯里放了洗衣皂。”他鬼鬼祟祟地恳求道,“斯纳克下士信任你,如果你保证不告诉别人,他会跟你说实话的。他一告诉你,你就过来告诉我。”
“我当然在甘薯里放了洗衣皂,”斯纳克下士向约塞连承认道,“那是你叫我干的,对不对?洗衣皂最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