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约约的室友(第2/2页)

他没有砸开他们的脑袋,却穿上了他的长统靴和黑雨衣,走进细雨蒙蒙的黑夜,去邀请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搬来同住,好借助他的威力和粗俗的习惯把这帮衣食讲究、生活严谨的杂种赶出去。但是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感觉很冷,正打算搬进坡上的医院,好死于肺炎呢。直觉告诉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时候到了。他胸部疼痛,长期咳嗽,威士忌再也不能暖和他了。最要命的是,弗卢姆上尉已经搬回他的拖车房去了。这是一个预兆,含义明确无误。

“他不得不搬回来。”约塞连坚持道,他企图让这个阴郁的胸脯厚实的印第安人振作起来。这人结实的红褐色脸庞已经迅速退化,显出一种衰败的死灰色。“这种天气还住在树林里,他会死的。”

“不,那可赶不回这个胆小鬼。”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固执地反驳道。他似有神秘的领悟,拍了拍前额。“不,先生,他心里很清楚。他知道现在是我死于肺炎的时候了,他知道这个。我就是这样知道的,是时候了。”

“丹尼卡医生怎么说?”

“他什么也不让我说。”阴暗的角落里,丹尼卡医生坐在他的凳子上,悲伤地说。摇曳的烛光里,他那光滑、锥形的小脸显出龟绿色。到处是霉味。帐篷里的灯泡几天前就烧坏了,可是两人谁也没能鼓起劲来换一只。“不让我行医了,再也不让了。”丹尼卡医生补充道。

“他死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幸灾乐祸地说着,并嘶哑地笑了一声,笑声仿佛卷住了痰,“这可真是有趣。”

“我连军饷都领不到了。”

“这可真是有趣。”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重复道,“他一直在糟蹋我的肝。瞧瞧他怎么样吧,死了,被他自己的贪婪弄死了。”

“那不是我的死因。”丹尼卡医生语气平静而单调地说,“贪婪没什么不对,这都是那个下流的斯塔布斯医生的错,是他鼓动起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反对航空军医的。他坚持原则,要把医疗界的名声败坏了。他如果还不小心,就会被州医学协会除名,再也别想进医院干了。”

约塞连看着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把威士忌仔细地倒进三个空香波瓶,再把它们放进正在收拾的军用背包里。

“你去医院的路上就不能到我的帐篷看看吗?替我朝他们哪一个的鼻子上猛揍一拳。”他边想边大声说道,“我那儿有四个家伙,他们要把我从我的帐篷里整个挤出去。”

“你知道,那种事情也曾经发生在我那个部落,”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快活地说,他一脸欣赏的样子,往后一靠,坐到他的行军床上,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叫布莱克上尉把那些小崽子踢出去?布莱克上尉喜欢往外踢人。”

仅仅听到布莱克上尉的名字,约塞连就苦恼地做了个鬼脸。布莱克上尉已经在欺侮新来的飞行员了,每次他们走进情报室领取地图或资料时都这样。一想起布莱克上尉,约塞连对室友的态度就变得宽厚起来,转而护着他们了。他们年轻、快活,这不是他们的错,他在黑暗中晃动着手电回来时提醒自己说。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年轻、快活。而且,他们勇敢、自信、无忧无虑,这也不是他们的错。他只须对他们耐心一些,等其中一两个阵亡,剩下的受伤以后,他们就全都变正常了。他发誓要更加忍让、更加仁慈,但当他以更友好的态度钻进他的帐篷时,壁炉里一股熊熊的黄色火焰正在翻滚,他倒吸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奥尔漂亮的桦木段正在化为灰烬!他的室友们已经烧着它们了!他张口结舌地盯着这四张迟钝而异常兴奋的脸,恨不得对他们大声咒骂。他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狠狠撞在一块,而他们却欢乐地大声叫着向他打招呼,慷慨地替他拉过来一张椅子,让他分享他们的烤栗子和烤土豆。他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就在第二天早晨,他们把他帐篷里那个死人清除掉了!就这样,他们把他飞快地抹去了!他们把他的行军床和所有个人物品都搬到灌木丛中,往那儿一堆了事,然后轻快地拍了拍手,转身就往回走,心想事情还办得很不错。他们精力充沛、热情洋溢,又还讲究实际,办事立竿见影,约塞连为此吃惊得差点晕过去。转眼之间,他们就积极而有力地把约塞连和陶塞军士折腾了几个月却不见成效的问题全解决了。约塞连惊慌起来——他很害怕,他们也许会同样干脆利落地把他也扔出去——于是,他跑到饿鬼乔那里,和他一起逃到罗马去了。次日,内特利的妓女终于睡了一夜好觉,在爱意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