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页)
马蒂少校脸上带着暧昧的微笑对他说:“看来,这次我们终于等到了!”菲利莫雷上校没有回答。少校又说:“现在,已经看到,又增加了一些人,一共是三队。这里也可以看得到。”上校盯着他的眼,突然有那么一刻好像他挺喜欢这个下级。“您是说,还会增加?”
“这里也可以看得到,上校先生,人已经够多的了。”
他们来到窗口,在可以看得到的北方那个三角形地带,又有几条黑色的细带在移动,现在已经不像早晨那样只是一条,而是并排三条,看不清末尾在什么地方。
战争,是战争,上校这样想。他极力想赶走这一想法,好像那是一种不应该有的愿望,但他的努力只是白费力气。马蒂的话使他的希望又复活了,现在,他感到极为亢奋。
上校就这样心绪不宁,急急忙忙来到会议室,面对站成一排的所有军官(值岗的除外)。在一片蓝色军装的映衬之下,军官们个个脸色发白,上校则在努力辨认这些军官。不管是年轻的面容,还是憔悴的相貌,所有的容貌表达的都是同一个东西,一双双冒着火的眼睛在渴望,在祈求他正式宣布,敌人来了。军官们个个笔挺地立正站着,个个都盯着他,那意思显然就是,我们决不能受骗上当。
会议室极为安静,听到的仅仅是军官们深深呼吸的声音。上校知道,他不得不讲话了。就在这时,他感到,一种新的、无法遏制的想法涌上心头。令人惊奇的是,菲利莫雷并不知道其间的原因,他突然觉得,可以肯定,这些身份不明的人确实就是敌人,确实就是前来越界偷袭的。他也不知道这一变化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因为就在刚才他还能够克制住,绝不信以为真。他感到,好像是被面前这些人的紧张情绪震慑住了,他知道,他现在必须明确地发表意见。“各位将官,”他应该说,“我们多年等待的这一时刻终于来到了。”应该这样说,或者是一些类似的话,军官们感激地听着他的这些话,这可是权威的许诺,许诺将给予他们荣光。
他就要按这种思路发表讲话了,但是,在他的心底深处,一个相反的声音挥之不去。“上校,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声音说,“您要小心,一直到您还有时间处置为止。其间有个错误(不然的话那就太美妙了),您一定要注意,因为表面之下隐藏着一个绝大的错误。”
他激动不已,可是,这个敌对的声音时不时地冒出来。然而,为时已晚,迟疑不决已经使他显得很尴尬。
上校向前走了一步,像通常开始发表讲话时那样,将头抬起,军官们看到,他的脸突然红了:是的,上校像一个孩子一样红了脸,因为他就要供认他一生当中都在小心谨慎地保守着的一个秘密。
他的脸微微发红,像一个孩子,嘴唇就要张开讲第一句话了,这时,那个反对的声音又从心底冒出来。菲利莫雷突然打了个激灵,又把没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他好像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正从楼梯上走来,几乎就要来到他们正在开会的这个会议室了。军官们没有一个人听到这些脚步声,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司令身上,所以谁也没有发觉,而菲利莫雷的耳朵多年来已经训练有术,能够分辨出城堡内所有细微的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毫无疑问,脚步很急。一个声音传来,那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是一个苍白无力的声音,是检察机构的那种官腔。好像可以说,这一声音直接从荒原那个世界传来。这一声音已经很近,军官们也听到了,用一句不好听的话说,这声音使他们的心受了伤,至于这是为什么,谁也说不上来。最后,门开了,一个佩带龙骑枪的军官走进来,大家不认识他,只见他风尘仆仆,十分疲累。
他打了个立正。“费尔南德斯中尉,”他说,“来自第七龙骑枪团。从城里来,向您转交参谋长阁下的这封信。”他的左臂弯成弓形,左手优雅地托着他那顶高高的帽子,走近上校,将那封铅封的信递给他。
菲利莫雷握着他的手。“谢谢,中尉。”上校说,“看来,您跑得很急。现在,同事桑蒂陪您去休息一下。”上校没有让人看出他的任何不安,向他看到的第一个人桑蒂中尉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尽地主之谊,招待好客人。两个军官走了出去,门又关上了。“请容许我,对吧?”菲利莫雷轻轻笑着说,同时扬起那封信,意思是说,他想先看看这封信。他小心地打开铅封,撕去信封的一个小边,从信封里抽出两页纸来,信纸上写满了字。
菲利莫雷读信时,军官们看着他,极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反应来。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的样子好像是在晚餐之后浏览一份报纸,像冬日里坐在壁炉旁懒洋洋地翻阅一份报纸。只有一点,那就是,在这位司令干巴巴的脸上,原来的红色消失不见了。
上校好像读完了,他把信纸折好,重新装进信封,将信封放进口袋,抬起头来,示意他要发表讲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气息,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种诱人的魅力被彻底驱散了。
“各位将官,”他开始讲话,从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吃力的样子,“今天上午,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士兵们中间出现了一定的激愤情绪,在你们中间也是这样,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原因是,在所谓的鞑靼人沙漠看到了一些部队。”
在一片安静之中,他的话吃力地传开来。一只苍蝇在大厅里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响声。
“那是,”他继续说,“那是北方那个国家的部队,任务是勘定边界线,就像我们在好多年之前所做的那样。因此,他们将不会到城堡这边来,他们很可能分成小组开展活动,分散到各个山上。参谋长阁下的这封信就是正式通告我这一情况的。”
菲利莫雷一边讲着,一边在长长地喘息,这既不是不安也不是痛苦,只是从体内发出的喘息,像老年人那样喘个不停。他的声音就像这样的老年人,这个老年人好像突然之间不得不讲话,那声音又低又没有底气。他的目光也是这样,眼底黄灰,晦暗无神。
对此菲利莫雷上校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可能是敌人,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不是为获得荣光而生的,他多次傻乎乎地幻想能够光宗耀祖,这样幻想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为什么——他曾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还要受骗上当呢?如果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这一点,那就应该随它去吧。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他继续极为冷淡地说,为的是不至于显得过分痛苦,“边界的界桩和其他标记是我们很多年之前设立的。但是,正如参谋长阁下通告我的,有一段边界还没有最后勘定。到时我会派一位上尉和一名士官带一些人去完成这项工作。那是一片山区,有两三道平行的山岭。不必多说,当然是尽可能地向外一些更好,要尽可能地确保北部悬崖边界的安全。如果大家能够明白我的意思,那就是说,这在战略上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在那上面,战争永远不可能展开,也没有可能进行演习……”由于找不到思路,他停了一会儿,“演习的可能性……我讲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