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丈夫(第9/9页)
为了露一手给巴尔巴拉看看,显示一下他那叫人眼花缭乱的本领,他现在常常要求巴尔巴拉到剧场来参观他们的彩排。“你一定会给我提出许多宝贵意见的。”他谦虚的声调听起来带着哀怨,在散出一阵闪烁的目光后,他又立即低垂眼帘。
当亨德里克指挥一出奥芬巴赫轻歌剧初次彩排时,巴尔巴拉轻轻地进入观众席,她在幽暗的正厅前排座位的最后一排悄悄坐下。女舞蹈演员在台上甩着大腿,放声高歌。在她们整整齐齐的队列前,扮演爱神的安格莉卡正在蹦蹦跳跳。她的着装如同丘比特,袒露的肩上长着两只可笑的小翅膀,脖子上挂着弓箭,苍白、美丽的小脸蛋上画着一只红彤彤的小鼻子。巴尔巴拉心里想,亨德里克怎么会要她把脸涂成这个怪模样!这是一个忧郁的爱神。她在幽暗的角落里隐隐有所感触,她同情那正在前面跳跳蹦蹦的可怜的安格莉卡。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巴尔巴拉理解到亨德里克在通过安格莉卡的脸谱来表达他怨恨不安的心情。
亨德里克站在舞台边,神气活现地挥舞着胳膊,发号施令。他的脚跟着音乐踩着拍子,他灰白的面孔流露出坚毅的表情。“停!停!停!”他在咆哮。乐队戛然中止,巴尔巴拉坐在舞台下面却跟台上的舞蹈演员一样吓得惊慌失措、目瞪口呆。演爱神的小安格莉卡涨红了鼻子,强忍住泪水。
导演跃身跳到舞台中央。“你们的腿为什么都甩不起来?”他冲着跳舞的女演员直嚷嚷。这些姑娘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仿佛是被寒风吹折了的花朵。“这不是丧葬进行曲,而是奥芬巴赫。”他傲慢地向乐队打了个手势,当乐队重新演奏时,他自己开始跳舞。大家忘记面前是一个穿一身有点儿陈旧的普通灰西服、脑袋几乎秃得油光锃亮的男子。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变了一个人!他疯狂地手舞足蹈,看上去不正像酒神狄俄尼索斯吗?巴尔巴拉见到他这时的形象,心里不能不为之一震。刚才亨德里克还像统帅那样激动、傲慢、严肃地站在他的军队——歌舞女郎面前,连个过渡也不需要,转眼一变,他就像酒神那样疯疯癫癫。白皙的脸扭歪了,宝石般的眼睛狂喜地滴溜溜地转动,从他张着的嘴巴里发出撩人的沙哑声。不过,他的舞蹈跳得精彩极了,歌舞女郎敬佩地注视着她们的导演,以如此高超的舞技表演出这种狂态。特巴布公主朱丽叶见了一定会感到高兴。
“他这一套是从哪里学来的?”巴尔巴拉想,“他此刻有什么感受?他此刻有某种感受吗?他用示范动作教给歌舞女郎如何摆动她们的大腿,这真是叫他心醉神迷啊!”
这时,亨德里克中断了疯狂的示范。从经理办公室里跑过来的一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穿过正厅,走上舞台,轻轻地碰了一下欣喜若狂的导演的肩膀,悄悄地向他耳语:请赫夫根先生原谅他的打扰,施密茨请他去审查一下轻歌剧首场公演的海报设计,因为审完后要立即发回印刷厂。亨德里克打了个手势让音乐停下,泰然自若地站着,夹上单片眼镜,带着批评的神气审看那张海报设计。任何人都看不出这个人刚刚还在如痴如狂地抖动着四肢。
他把手中的纸揉成一团,用不满的声音嚷道:“这份海报得推倒重来!太不像话了!又把我的名字写错了!在这剧院里,难道我不能要求大家把我的名字写正确吗?我不叫亨里克!”他狠狠地把纸团扔到地上,“我叫亨德里克,请你们不要再忘了:亨德里克·赫夫根!”
办公室里来的小伙子缩着脑袋,喃喃地谈起新来的排字工人一无所知,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歌舞女郎哧哧窃笑,声音是那样清脆,仿佛是风吹动的银铃。亨德里克伸了伸懒腰,他那可怕的目光,立即使清脆的“铃声”消失了。
1.成立于18世纪的英国,是18世纪欧洲的一种带有乌托邦性质及宗教色彩的兄弟会性质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