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10页)

仍然站在斜后方,巴胡先生鞠躬还礼但是没有说话。

穆卢干又转向他的母亲,问道:“您是走过来的吗?”他的语调中带有怀疑和钦佩的关切。走到这来——多么难以想象!但是如果她真的走来了,多么具有英雄气概啊!“完全走来的?”

“完全走来的,我的宝贝。”她温和地打趣着回应道。她把举着的胳膊放了下来,放在苗条的穆卢干身上,穆卢干就埋没在她飘摆的裙褶、宽广的怀抱中了。接着她放开了穆卢干,说道:“我的脉搏还在跳动。”威尔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发音方法能让你听清楚她想要强调的那些词。

“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去看看罗伯特医生家里来的这位陌生人。去吧!’‘现在吗?’我问,‘尽管天这么热?’这个声音失去了耐心。‘女士,’它说道,‘别说傻话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因此,我就来这儿了,法纳比先生。”她伸出了一只手,向威尔走来,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檀香木精油香味。

威尔向她戴满珠宝的手鞠了一躬,口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末了以“尊敬的殿下”结尾。

“巴胡!”她喊道,使用了她皇室的可以直呼其名不加称谓的特权。

听到这声他等了许久的召唤,这个配角走进屋中,得到了介绍,他被称作阿布都·巴胡阁下,是壬当的大使。“阿布都·皮埃尔·巴胡——因为他母亲是巴黎人,所以他在纽约学的英语。”

当和这位大使握手的时候,威尔想着,巴胡看起来像宗教改革家萨沃纳罗拉,但只是一个戴着单片眼镜、在萨维尔街做裁缝的萨沃纳罗拉。

“巴胡,”拉尼说道,“是迪帕上校的脑库智囊团”。

“殿下,如果允许我这么说的话,智囊团对我来说,是谬赞,对上校来说则是贬抑了。”

他的语言和行为方式因太过温文尔雅,反而让人觉得有些讽刺意味和顺从屈尊的滑稽。

“脑袋,”他继续说道,“是脑子所在的地方——在头部。对于我来说,我只是壬当交感神经系统的一部分。”

“真是讨人喜欢!”拉尼说,“此外,法纳比先生,巴胡还是最后一批贵族。你应该去看看他的家乡!就像《一千零一夜》一般!只需一拍手,就立即会有六个仆人过来听候差遣。过生日的时候——在花园里一派节日景象。音乐、点心、跳舞的女孩,两百个仆人举着火把,哈伦·拉希德般的生活,还有现代的卫生管道。 ”

“听起来十分令人神往。”威尔说道,同时想起了他在迪帕上校白色梅赛德斯车中途经的村庄——低矮的草屋、成堆的垃圾、患有眼病的孩子们、瘦骨嶙峋的狗,还有背着沉重担子、腰快要弯到地上的妇女们。

“还有如此的品位,”拉尼继续说道,“如此见闻广博的头脑,这一切的一切(她压低了嗓音),都是深远的、永不止息的神的意旨。”

巴胡先生低了一下头,然后是一阵沉默。

这时,穆卢干推出了一把椅子。拉尼头也不回一下——作为皇室成员维持尊严,从本质来讲,总是应该防止一些事故及丧失尊严的事情发生——以她上百公斤的重量直接威严地坐了下去。

“希望你不会感到我的来访是一种侵扰。”她对威尔说。威尔也向她保证没有,但是她却继续道歉:“我本应该给你知会一声,我本应该征得你的同意。但是我耳边的声音却在说:‘不,你必须现在去。’为什么?我也说不清。但是毫无疑问,在适当的时机我们就会了解。”她那双鼓起的大眼睛瞪着他,朝他神秘地一笑:“首先,你感觉怎么样了,法纳比先生?”

“你可以看到,夫人,我的状态很好。”

“真的吗?”她凸出的眼睛仔细察看着他的脸,热心的程度让威尔感到有些尴尬, “我可以看得出来,你是那类甚至在病榻上也要让自己的朋友们放心、考虑周全的英雄人物。”

“您太夸奖我了,”威尔回答说,“但我身体状态确实很好,令人不可思议。鉴于之前发生的一切,这简直是个奇迹。”

“奇迹,”拉尼说道,“当我听说你的逃生经过时,用的就是这个词。确实是个奇迹。”

“机缘凑巧,”威尔又引用了《乌有之乡》里面的话,“上天又站在了我这一边。”

巴胡先生开始笑了起来,但是注意到拉尼显然没能领会到这层引用的幽默,于是改变了主意,机敏地将笑声转为了大声咳嗽。

“真是这样,”拉尼说道,她饱满的声音随之兴奋地颤动起来,“上天也总是站在我们一边。” 威尔扬起了眉毛,表示不解。“我的意思是,”她详细解释道,“在那些真正参悟的人眼里(她特别强调了真正和参悟两个词)。尤其是当感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我们作对的时候——甚至是在灾难发生的时候。你当然能听懂法语吧,威尔先生?”威尔点点头。“在瑞士待了这么多年以后,我总能最先想到法语,而非我的母语、英语或者帕拉岛语。”她解释说,“首先是在学校,后来,是我可怜孩子的健康变得岌岌可危的时候。”(她拍了拍穆卢干袒露的肩膀。)“我们得住在山里,这件事情证明了我所说的上天总是站在我们一边。当他们告诉我,我的小孩处在生命垂危的边缘,我忘记了我所学会的一切。我害怕又极度痛苦,我愤恨埋怨上帝,居然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么愚钝无知!后来我的孩子恢复了健康,而那些在永不融化的积雪覆盖的群山中度过的时光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是吧,我的孩子?”

“是我们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男孩赞同地说道,语气听起来几乎是完全真诚的。

拉尼带着胜利的微笑,噘起了红艳的厚嘴唇,做了一个远距离亲吻的口型,轻轻地咂了一下分开了。“你可以看到,亲爱的法纳比先生,”她继续说道,“你可以看到,这是不言自明的。没什么事情是意外发生的。这就是上帝的宏伟计划,在这个宏伟计划当中,又有无数的小计划。我们中的每个人都在这些小计划当中。”

“说得对,”威尔礼貌地回应,“说得对。”

“过去一段时间里,”拉尼继续说道,“我是靠我的智慧知晓天意。现在,我能用心体会到。我真正能……”她停了一秒钟准备用她独特的说话方式来强调这个词:参悟。

“极度痴迷神灵之术。”威尔想起了乔·阿德海德评价她的话。这个终生参加降神会的拉尼当然知晓天意。

“我猜想,夫人”,威尔说道,“您是天生的灵媒。”

“自出生起就这样,”她承认道,“但是同样重要的是训练。练习,无须多言,以别的东西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