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8/10页)
“穆卢干和我讲了他打算对这些所谓的改革进行改革。”
“我只能祈祷,”拉尼说道,语气让威尔想起他自己的祖父,一个副主教,“穆卢干会被赋予力量和智慧去实施。”
“你怎么看待他憧憬的其他项目?”威尔问道,“石油,工业,一支军队?”
“经济和政治可不是我的强项,”她说着笑了一下,旨在提醒此时正和他对话的是一个到达了第四个通神层次的人,“问问巴胡他怎么想的。”
“我没有权力提供建议,”大使说,“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外国势力的代表。”
“不是离得太远的外国。”拉尼说。
“在您的眼里不是,夫人。可在我眼里,您是很了解的,就是一个外国人。在帕拉岛政府的眼里——也是。彻头彻尾的外国势力。”
“但是这一点,”威尔说,“并不妨碍你拥有自己的观点,只是妨碍你持有当地的正统观点。”“而且碰巧,”他补充道,“我也不是来这儿发挥我的专长的。您没被采访,巴胡大使。这完全是非正式非官方的。”
“严格的非正式场合,那么,严格地代表我自己而非官方人物,我相信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说得完全没错。”
“当然,那这就意味着,您认为帕拉岛政府的政策是完全错误的。”
“完全错误,”巴胡先生说——这张像萨沃纳罗拉一样瘦削、坚毅的脸上闪耀着伏尔泰似的笑容,“完全错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太正确合理了。”
“正确?”威尔提出了异议,“您是说正确吗?”
“完全正确”,他解释道,“因为设计得如此完美,使每个居住在这座迷人小岛上的居民,不论男人、女人,还是小孩都最大限度地享有完全的自由和快乐。”
“但是并非真正的幸福,”拉尼大声喊道,“自由也只是为了低级层面上的自我。”
“我得鞠躬,”大使说道,他也确实在鞠躬,“向拉尼殿下您超人的洞见致意。但是不管高还是低,真实还是虚假,幸福就是幸福,自由也是最令人愉快的。而这些也无疑是因为有了那些最初的改革家开创并发展了多年的政治,才能实现这两个目标。”
“但是你感觉,”威尔说,“这些都是不值得拥有的目标?”
“恰恰相反,每个人都想拥有自由和幸福。但是不幸的是,这些和大环境格格不入,这些和当今世界的总体形势和帕拉岛的具体形势,都完全不相关。”
“比起改革家刚开始为幸福和自由而奋斗的年代,现在这些目标的不相关程度比那时还要更严重吗?”
大使点了点头:“在最开始的年代,帕拉岛仍完全处在世界地图之外。把它变成自由和幸福的绿洲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只要它和世界的其他地方不接触,一个理想而有活力的社会是可以建立的。我可以说,直到1905年左右为止,帕拉岛是完全有活力的。接着,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里,世界完全变了。电影、汽车、飞机、无线电,大规模生产、大规模屠杀、大众传媒,还有,最重要的是,平民大众——越来越多的人居住在越来越大的贫民窟或是郊野。对于三分之一的人来说,自由和幸福几乎是无法谈及的。现在,三十年之后,还是无法谈及的。同时,外界开始迫近这个自由幸福的小岛,稳步地、无情地迫近,越来越近。以前可行的理想现在不再可行了。”
“所以帕拉岛得改变——这是你的结论?”
巴胡先生点点头:“彻底地改变。”
“从头到脚。”拉尼说道,带着预言家虐待狂般的兴奋。
“有两个令人信服的原因,”巴胡先生继续说,“首先,对于帕拉岛来说,继续和世界其他地方保持不同是不可能的。其次,它与众不同是不对的。”
“自由和幸福对于人们来说是不对的吗?”
此时,拉尼又说了一些关于虚假幸福和错误的自由种类的话。巴胡先生恭顺地感谢她的打断,然后又转向威尔。
“是不对的,”他坚持说,“在这么多痛苦面前炫耀对你的眷顾——这完全是傲慢自大,故意地冒犯其他同类。这甚至是对上帝的一种冒犯。”
“上帝,”拉尼嗲声嗲气地低语,“上帝……”
然后睁开了眼睛,“帕拉岛的人民,”她补充道,“他们并不信仰上帝。他们相信催眠术、泛神论和自由之爱。”她既愤怒又厌恶地加重了这些词的语气。
“因此现在,”威尔说,“你打算使他们过得悲惨,借此希望能恢复他们对上帝的信仰。嗯,这倒值得谈一谈了,或许会奏效。或许只要目的正确,可以不讲手段。”他耸了耸肩。“但是我确实可以明白,不论好坏,不管帕拉岛人怎么想,事情早晚会发生。不一定非得成为大半个先知去预言穆卢干将会成功。他正乘着未来的浪潮破浪前行。未来的潮流毫无疑问应该是开发原油。说到原材料和石油,”他补充道,转向拉尼,“我知道您和我的老朋友乔·阿德海德认识。”
“你认识乔·阿德海德?”
“嗯。”
“哦,这就是为什么我耳边的声音如此坚持要我来一趟了。”拉尼又闭上了眼睛,暗自笑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现在我明白了。”然后换了另一种语调:“他最近好吗?”
“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乔·阿德海德。”威尔让她放心。
“多么罕见的人物!拿着风筝的人——我这么称呼他。”
“拿着风筝的人?”威尔糊涂了。
“他在人世间从事工作,”她解释道,“但是他手里拿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是一个风筝。风筝一直都试图向更高的天空飞。甚至在他工作的时候,他也一直感到从上天而来的引力,感到灵魂在持续地牵引着肉体。想想,一位身兼重职的人,一位实业巨头——对于这样一个人物来说,唯一最重要的就是灵魂的不朽。”
威尔灵光一现。其实这个女人一直谈论的是乔·阿德海德对唯灵论的痴迷。他想起了乔每周举行的那些降神会,与通灵者哈伯特夫人、皮姆夫人(她的老师是名为堡布的印第安人)、图克小姐和她的小号。从小号中传来吱嘎的低语,诉说着神谕,这些神谕由乔的私人秘书速记下来:“买澳大利亚的水泥;不要为早餐食品价格下跌而惊恐;卖出橡胶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并投资到IBM和西屋电气……”
“他和你讲过,”威尔问,“那位已经去世的总是知晓下一周市场走向的股票经纪人吗?”
“悉地,”拉尼宽容地说。“就是悉地。你还能期待什么?毕竟,阿德海德只是个初学者。在他此世的生命中,商业就是他的因果。他注定要做他已经做的事,正在做的事和他将来要做的事。他将来要做的事,”她停顿了一下,摆出倾听的姿势,举起了手指,歪着头说,“他将来要做的事情——我耳边的声音说——包括在帕拉岛的一些伟大而恢宏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