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5/9页)
艾米利奥想,他完全有理由对艾米莉亚抱以最大的希望。他任由巴利继续咨询医生。他想象着,自己马上就可以站在艾米莉亚身边,她的病完全好了,她恢复了理智,并能再次体会到他对她的爱。
卡里尼说,他见过的最糟糕的症状,不是发烧,也不是咳嗽,而是连续不断的喋喋不休。他低声补充道:“至于高烧,她的身体好像也抵挡不住。”
开处方前,卡里尼要了一些写字的东西,然后说:“我应该给她喝点酒,还有塞尔查矿泉水,好让她解渴。每隔两三个小时,我就让她喝一杯好酒。这位年轻的女士——”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显然,这位年轻的女士有喝酒的习惯。”接着,他飞快几笔,就开好了处方。
“艾米莉亚没有喝酒的习惯,”艾米利奥抗议道,“其实,她根本不能喝酒,我从来没能劝她喝过一滴酒。”
医生非常惊讶地看了一眼艾米利奥,显然,他无法相信他说的话。巴利也仔细地看了一眼艾米利奥。他看出来了,根据艾米莉亚的症状,医生已经看出来了她是个酗酒者。他也想起来,自己以前就留意过,艾米利奥有颠倒是非的习惯。他决心让他说出真相,因为跟医生隐藏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艾米利奥看懂了巴利的表情。“你怎么能相信这种事?艾米莉亚喝酒?得了吧,她连一杯水也喝不了。我告诉你,如果要她喝完一杯水,需要整整一个小时。”
“有你跟我的保证,”医生说,“这就好多了。如果身体不因酒精而虚弱,即使是最脆弱的身体也可以承受高温。”医生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处方,也就那样随它去了。艾米利奥看得出来,卡里尼不相信他的话。“把这拿到药房去,他们会给你那种药,你必须让她每隔一小时喝一勺。现在,我想跟那位照顾她的女士说说话。”
艾米利奥和巴利跟着医生来到另一个房间,把他介绍给艾琳娜夫人。卡里尼解释说,他想让她劝说艾米莉亚,让艾米莉亚在自己的胸脯敷上带冰的敷布,因为这对病人的恢复有很大的帮助。
“噢,她会敷上的!”艾琳娜热心地说,巴利和艾米利奥都对她的热情感到惊讶。
“慢慢来!”医生微笑着说,他很高兴看到自己的病人遇上了这样富有同情心的人,“不要勉强她,要是她觉得这太冷的话,就算了。”
最后,卡里尼离开了,他答应第二天及早过来。“医生,这就可以了吗?”艾米利奥再次用恳求的语气问道。医生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并答应第二天给他更加全面的意见。巴利跟卡里尼一起出去了,答应很快回来。他想单独和医生谈谈,想知道他是否跟艾米利奥讲了真话。
艾米利奥用自己所有的信心,坚守着一线希望。医生错误地认为艾米莉亚是个酒鬼,因此,说不定他的整个诊断都是错的。就像他的梦想一直无边无际一样,艾米利奥甚至觉得,妹妹是否能够恢复健康,都得指望他。艾米莉亚病倒的原因,是他作为保护者的失职,但现在,既然他在她身旁,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帮她恢复健康。对于这一切,那个医生一无所知。他来到艾米莉亚的床边,仿佛这样就会给她带来舒适和满意,但是,他突然有种无助之感。他吻着她的前额,久久地站在那儿,看着她,而她已经在挣扎中耗尽了力气,只是微弱地呼吸着空气。
不久,巴利回来了。他坐在角落里,尽量远离艾米莉亚。医生只是向他复述他跟艾米利奥所说的话。艾琳娜夫人问她是否可以到她的寓所待上一会儿,以便吩咐一下她的仆人——她会让她去药房取药。她离开房间的时候,巴利用钦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没必要给她钱了,因为布莱塔尼一家早已习惯了在药房结账。
巴利低声说:“那种淳朴的善良,比最大的智慧更让我感动。”
艾琳娜刚走,艾米利奥就坐到了她刚刚坐的地方。很长时间以前,艾米莉亚说了一个可以听懂的词语。然后,她就一直发音不清地咕噜着,似乎在锻炼有难度的词语的发音。艾米利奥的头靠在手上,听着速度极快而令人厌倦的音流。从早上起他就开始听这个声音了,现在这声音似乎变成了他耳朵必听的一部分了。这个声音,他是再也无法逃避了。他记得,有天晚上他穿着睡衣爬起来,不顾寒冷地等着在隔壁房间承受痛苦的妹妹,他主动提出来,要在第二天晚上带她去剧院。在那种情况下,艾米莉亚声音里的感激,对他是一种安慰。然后,他忘记了这件事,也没有再提起过。噢,如果他知道他的生命中有这样宝贵的使命——保护并珍惜这个托付给他的生命——他就不会觉得有必要再次接近安吉丽娜了。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已经从他不快乐的爱情里恢复。他坐在阴影里,悄悄地痛哭着。
“斯蒂凡诺。”艾米莉亚低声叫道。艾米利奥吃了一惊,他看了一眼巴利,巴利坐在那里,微弱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刚好照在他身上。显然,巴利没有听见,因为他一动没动。
“如果你想这样的话,我也想。”艾米莉亚说。这些相同的话语在生活里产生了同样的梦想。然而,这一切却因巴利的突然放弃而窒息。艾米莉亚睁开眼睛,盯着对面的墙。“我准备好了,”她说,“好吧,快点儿。”她突然咳嗽了起来,她的脸痛苦地收缩着。但她很快又说:“噢,多好的一天啊!我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接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艾米利奥觉得他应该把巴利从房子里打发走,但他没有这个勇气。他一直干涉巴利和艾米莉亚之间的关系,而后又给他们俩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艾米莉亚又开始含糊不清地喋喋不休了。艾米利奥刚觉得情况有些好转的时候,她又咳嗽了一阵,然后大声而清晰地说:“噢,斯蒂凡诺,我感觉很糟。”
“她在叫我吗?”巴利问,起身走到床边。
“我听不见。”艾米利奥艰难地说。
“我不明白,医生,”艾米莉亚说,脸转向巴利,“我静静地躺着,我好好地照顾自己,我的病却还是没有好转。”
虽然艾米莉亚叫了他的名字,却没认出巴利,这让巴利很是惊讶。他假装以医生的语气跟她说话,他建议她继续注意身体,她的病很快就好了。
她继续说话:“我需要这些干什么——这——这——这?”她碰了碰她的胸部和侧面。当她静下来的时候,她好像更加筋疲力尽了。但她停下来却不是因为疲倦,只是因为她找不到合适的用词。
“这种痛苦。”巴利示意道,说出她一直说不出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