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6/9页)
“这种痛苦。”她感激地重复着。但不久她又生了疑虑:她这样表达是否很糟糕。她痛苦地继续说道:“我需要这种……为了,今天?我们该怎么对付这种……这种……在这样一个日子?”
只有艾米利奥懂她——她在梦想自己的婚姻。
但是,艾米莉亚从来没把这种思想给表述出来。她重复说,她不需要,任何人都不需要,特别是现在……特别是现在。但是,这里的副词,从来没有被描述得这么清晰,巴利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她躺下、枕在枕头上看着自己前面的时候,双目闭上的时候,她就马上可以掌握自己梦想的目标。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她没有看见那个血肉之躯站在她的床边。唯一能够解读这个梦想的人,就是艾米利奥,因为就他一个人知道所有的事实,以及导致精神错乱的所有的梦想。他感到他出现在床边,比以往显得更加无用。在她的精神错乱中,艾米莉亚不属于他;当她神志清醒的时候,还算比较容易被他所掌控。
艾琳娜夫人回来了,带着湿漉漉的破布,以及所有将它们隔离以防止它们把床弄湿的东西。她掀开艾米莉亚的胸部,自己站在床前,以挡住两个男人的目光。
突然感到寒冷之后,艾米莉亚发出了微弱的恐惧的叫声。“这对你有好处的。”艾琳娜夫人说,一边俯身向她。
艾米莉亚明白了,但带着疑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真的对我有好处吗?”她试图逃离这痛苦的感觉,恳求着:“不是今天,求你了,不是今天。”
“我恳求你,小妹妹,”艾米利奥热情洋溢地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请尽量把泥敷剂保持在你的前胸,这有助于治好你的病。”
艾米莉亚似乎显得更加筋疲力尽,她的眼睛再度溢满了泪水。“这里太黑了,”她说,“太黑了。”现在是真的黑了,但是,当艾琳娜夫人忙着点上一支蜡烛的时候,艾米莉亚似乎没有看见,继续抱怨着黑暗。真的,她正在试图表达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这种感觉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
借着蜡烛的光亮,艾琳娜夫人注意到艾米莉亚的脸上都是汗水,即便是她的睡衣,也一直湿透到了脖子。“让我们希望这是个好的迹象吧。”她高兴地喊道。
同时,艾米莉亚在精神错乱期间,简直就是顺从的化身,她试图摆脱她胸前的压力,同时,她不拒绝回响在她耳畔的命令——把胸前的泥敷剂转移到后背。但即便在那儿,寒冷也会给她带来不舒服的感觉,然后,她以惊人的敏捷,把它藏在枕头下面,终于,她心满意足:把它藏在这儿,而不至于遭罪。然后,她用焦急的眼光看着她侍从的脸,她知道她需要他们的帮助。当艾琳娜夫人把泥敷剂从床上拿走的时候,她发出惊讶的声音。整个晚上,在这一间隔期,她显得最为清醒。即便这时,她的智力也只相当于一只温柔而顺从的动物的智力。
巴利让米歇尔去取来几瓶白酒和红酒。碰巧他们打开的第一瓶酒是意大利苏打白葡萄酒,随着一声响亮的爆炸声,瓶塞飞了出去,碰到天花板,然后落在艾米莉亚的床上。她甚至没注意到,而其他人则带着恐惧,看着这发射体一样的飞行。
病人喝了艾琳娜夫人为她倒的酒,但做出各种厌恶的手势。艾米利奥看到了,深感满意。
巴利递给艾琳娜夫人一杯,她接住了,条件是他和艾米利奥应该陪她一起喝。巴利在举杯祝艾米莉亚健康之后,一饮而尽。
但是,健康尚远。“噢,噢,我看见了什么啊?”不久,她用清晰的声音喊道,直直地看着她的前方,“维特多利亚和他在一起?不,不可能,如果那样,他就告诉我了。”这是她第二次提到维特多利亚了,但艾米利奥现在明白了,因为他猜了出来,艾米莉亚说起“他”时总是加强语气,那个“他”到底指的是谁。她显示出了嫉妒的迹象。她继续说话,但已不太清晰了。然而,艾米利奥可以从她含糊其词的嘟囔中追随她的梦想,并意识到,这次的持续时间比以前的更长。她在精神错乱时所创造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可怜的艾米莉亚假装很高兴看到他们在一起。“谁说我不喜欢?我喜欢的啊。”然后,在更长的时间里,她只是说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话。或许梦想已经结束一段时间了,艾米利奥仍在寻找嫉妒的痕迹——从那些微弱的痛苦的哭声中。
艾琳娜夫人又坐在自己惯坐的枕头边。艾米利奥过去,和巴利在一起。当时巴利把胳膊放在窗沿上,正看着下面的街道。酝酿了几个小时的风暴,越来越近了。街上还没有一滴雨点。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在浑浊的空气中染上了黄色,投射到人行道和房顶上,似乎是大火的火光。巴利看着,眼睛半闭,陶醉于这奇怪的颜色。
艾米利奥再次努力亲近艾米莉亚,以便保护她,虽然她在精神错乱时曾拒绝他。他对巴利说:“你注意到她喝酒时,脸上是怎样厌恶的表情吗?你认为那是一张惯于喝酒的脸吗?”
巴利同意了,但因急于保护卡里尼,回答时就难免沾上了一贯的坦白:“但是,或许她的病情破坏了她的味觉。”
艾米利奥非常生气,感到喉咙里生了一个硬块儿。“你仍然相信那个傻子所说的话吗?”
当巴利听出他朋友口气中含着同情的语调的时候,他打退堂鼓了:“这个我一点儿也不理解,只是卡里尼的坚信,才让我起了一点儿疑心。”
艾米利奥又哭了。他说,不是艾米莉亚的病情,或者甚至她的死亡让他感到绝望,而是想到她总是被误解、被诽谤。现在,她遭受着残酷的命运,她温柔而善良的脸因此而痛苦地扭曲着,这被看作是堕落生活的结果。巴利努力让他安静下来,他说当他思考再三,在他看来,似乎艾米莉亚不可能沉醉于那样的恶习之中。但是,无论如何,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要侮辱那个可怜的女孩。他转向床的方向,用深为同情的语调说:“即便卡里尼的假设是正确的,我对你的妹妹也不会有丝毫的怠慢。”
他们长久地站在窗边,一言不发。大街上闪烁的黄光,被迅速扩大的黑暗所遮蔽。只有头顶云彩飘飞的天空,仍然是黄色而且清亮。
艾米利奥不知道安吉丽娜是否去约会了,突然之间,忘记了那天早上的决定,他说:“我将最后一次与安吉丽娜约会。”真的,为什么不呢?无论生死,艾米莉亚将永远把他跟他的情人分开,但是,他为什么不去告诉安吉丽娜,他最终决定和她断绝一切关系?想起这次会面,他的心就因喜悦而膨胀起来。他在这个房间里的存在,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好处,而如果他去找到安吉丽娜,便可以带回祭品放在艾米莉亚的脚下。听到他的话,巴利感到非常震惊,试图劝说他放弃自己的计划,但他回答说:他要赴这个约会,因为他想趁着这种思想状态,把自己从安吉丽娜那儿摆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