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4页)
“谁支付这些孩子的生活费?”
神父面无血色。
“每个月我们会收到写着孩子名字的一笔钱,您可以去财务室核查。”
“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来自捐助者……还能是谁呢?我们的档案里都有记录,您可以查询相关文件。”
纳粹相信了他的话,纳粹头目对登记材料垂涎欲滴,只想着怎么弄到手。结果,神父不示弱地反问道:
“您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梅赫伦。”
“然后呢?”
“这您就不用管了。”
“这是一次漫长的旅途?”
“毫无疑问。”
“那么让我整理一下他们的物品,收拾他们的行李,让他们穿好衣服,给他们准备一点路上吃的东西。孩子们,我们不能这样对待孩子。如果您把您的孩子交给我照料,您能接受我让他们就这样上路吗?”
那个长着一双胖乎乎肉手的盖世太保头目犹豫了一下,神父赶紧抓住这个突破口:
“我知道您不会伤害他们的,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您明天一大早来接他们。”
盖世太保头目中了神父的温柔之计,很难拒绝神父的满脸诚恳,他很有冲动想证明他不是一个坏小子。
“明天早晨七点整,他们会收拾干净,吃饱穿暖,带上他们的背包,在操场上排好队。”
蓬斯神父强调:“别为难我,我照顾他们已经好几年了。当人家交给我一个孩子,他们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盖世太保头目看了一眼三十多个穿着睡衣的犹太孩子。想到天明之前他还没有卡车,想到他也有点困乏了,便耸耸肩,嘟哝道:
“那行吧,神父,我相信您。”
“您可以相信我,我的孩子,放心回去吧。”
穿黑色制服的盖世太保离开了寄宿学校。
一旦确认他们已经走远,神父转身对我们说:
“孩子们,不要惊慌,不要叫喊。你们赶快去拿好东西穿好衣服,然后立刻逃走。”
我们长长地舒了口气。蓬斯神父叫来其他宿舍的学监,那是五个神学院学生。神父把他们和我们关在同一个房间里。
“孩子们,我需要你们。”
“没问题,神父。”
“我要你们撒谎。”
“可是……”
“你们必须撒谎,以上帝的名义。明天你们对盖世太保说,他们走后不久,一群蒙面抵抗组织成员冲进了学校。你们要说你们反抗过,而且人家会发现你们被捆绑在床腿上,说明你们是无辜的。你们接受我把你们绑起来吗?”
“您甚至可以打我们几拳,神父。”
“谢谢,孩子们。打几拳,我不反对,条件是你们相互打几下。”
“您呢?那您怎么办?”
“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留下来了。明天,盖世太保不会再相信我了,必须有一个替罪羊。所以我会和孩子们一起逃跑。当然,你们可以揭发是我通知了抵抗组织,我的同党。”
之后的几分钟里我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年轻的神学院学生开始相互殴打,很投入、很严肃、很准确地打,鼻子、嘴唇、眼睛。每个人还会再问问同伴打得是不是够了。然后蓬斯神父把他们结结实实捆在床腿上,再往嘴里塞了抹布。
“你们喘得过气吗?”
神学院学生点点头。有些人脸上青肿,有些流着鼻血,所有的人都眼含热泪。
“谢谢,孩子们。”蓬斯神父说道,“为了能坚持到明天早晨,想想我们的主耶稣吧。”
随后,他看我们是否都拿好了简单的行李,然后我们轻手轻脚走下楼梯,从后门出去。
“我们去哪儿呢?”吕迪自言自语。
尽管我可能是唯一猜得到答案的人,但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穿过花园来到林中空地,神父让我们停下。
“孩子们,如果你们认为我疯了,也只能这样。我们不再继续往前走了!”
他给我们讲了他的计划,我们在天快亮之前,完成了这个计划。
我们中的一半人先到那个地室休息,另一半,包括我,花时间去掩盖我们留下的痕迹,然后再伪造一些假痕迹。土地被雨水浸透了,一脚踩下去,有叽咕的水泡声,要留下一些漂亮的脚印真是太容易了。
我们一队人穿过林中空地,从花园狭窄的后门出去,然后在疏松的腐殖土上留下脚印,折断一些树枝,甚至还故意散落一些物品。我们一直走到河边,神父把我们带到一个小渡口。
“这样,人家会以为有一艘船来接应我们……现在我们要沿刚才的路往回走,但只能倒着走,让别人认为我们是两队人,并且不能留下朝另一个方向的任何痕迹。”
回程很慢、很艰难,脚底打滑,加上惊吓和疲倦。林中空地的那一段,是最困难的,必须用树枝拍打地面,把我们留在湿漉漉地上的通往废弃教堂的脚印抹掉。
当我们终于回到同伴们已经在睡觉的地室时,天刚好放亮。神父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和我们头顶的隔板,只点了一根守夜的蜡烛。
“睡吧,孩子们,今天早上不用按时起床。”
在离我躺下地方的不远处,神父在书堆里清出一小块空间,成堆的书就像一座隔墙。当他瞥到我的时候,我问:
“我可以到您的房间里来吗?神父。”
“来吧,我的小约瑟夫。”
我挪到他身边,靠在他削瘦的肩膀上,我刚来得及触到他温和的目光,就睡着了。
早晨,盖世太保冲进黄别墅,看到的是几个被绑的神学院学生,大呼上当。盖世太保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一直追到河边,还在更远处搜寻,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其实我们并没有逃跑。
蓬斯神父是没法再出现在地面上了,我们也不能在这个地室改建的秘密犹太教堂一直呆下去。虽然说我们还活着,可现在活着本身就尽是问题:说话、吃饭、撒尿、排便,都是问题。即便睡觉也成问题,因为每个人睡觉的节奏都不相同。
“你看,约瑟夫,”蓬斯神父幽默地对我说,“坐诺亚的船旅行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很快,抵抗组织派人来把我们一个个接走,让我们藏身到别处。吕迪是第一批走的,肯定是因为他占用了太多空间。蓬斯神父从来不把我指给来接我们的伙伴。这是故意的吗?我大胆猜想他是想尽可能久地把我留在身边。
“也许盟军会比预期的提前胜利?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被解救?”他眨眨眼睛对我说。
他利用这几个星期和我一起完善对犹太教的认识。
“你们的生命不仅是你们的,它们还负有使命。我不愿你们被灭绝。我们学习吧。”
地室里只剩下五个人了,有一天我指着另三个正在熟睡的同学对神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