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5页)

但是,在我们走上一条危险的道路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我的朋友们,当我们昨天凌晨到达这里时,问题多得像冰雹一样砸到我们头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或询问,阐明立场或收回看法,提出要求或发表建议,有的慷慨激昂,有的唠叨抱怨,我对你们七嘴八舌、混乱无绪的话语进行了梳理,现在我想回答两个问题,尽管我跟你们中的个别人已经就此进行过单独讨论……其中一个问题是,有人要我“吐露”这个“秘密”……我们为什么——用你们有些人的话说——“失踪”了大约有一年半?……好吧,女士们,先生们!这我可以告诉你们,其实没有任何的“秘密”,也没有必要“遮掩”,让我再清清楚楚地说最后一遍,这没有任何的隐秘可言……在过去那段时间里,我们要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我也可以这么讲,履行使命……关于这个使命,现在我只需向你们透露一点,它跟我们此行的目的有紧密的联系……接下来,当然我也要勾起你们的幻想……我在套用你们的话……我们突如其来的意外重逢确实纯粹出于偶然。我和我的朋友——他也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此行是去奥尔马西——马约尔,出于某种……原因……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我可以透露给你们,我们要在那里做实地考察……我们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我的朋友们,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们呢,甚至我们都没有想到这家酒馆居然还在营业……所以对我们来说,这完全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居然能在这里再见到你们,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不否认,能够重新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这种感觉非常好,但是与此同时……我还有个想法并不想对你们隐瞒,我的朋友们,当我看到你们仍旧留在这里,仍旧坚守在这里,我对你们真有一些担心……如果你们觉得我的措辞太过武断,尽管向我提出抗议!……在这里,在这个被上帝遗忘的角落里,许多年来,你们无数次地做出决定:要离开这个毫无希望的不毛之地,要到别的地方寻找你们幸福的生活……就在一年半前,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们互相道别,你们就站在这个小酒馆门口向我们挥手,一直到我们在公路的拐弯处消失,我记得非常清楚,你们有那么多奇妙的主意,有那么多出色的计划等着去实现,你们怀了多么高涨的激情啊!然而现在,我还是在这里见到你们,你们的生活状况跟从前一样,请原谅我这么讲!破衣烂衫,反应迟钝,女士们,先生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的那些计划呢,还有那些奇妙的主意?!哦,对不起,我的话有一点跑题了……简而言之,现在我们能在你们中间,我的朋友们,你们看,这完全是巧合。尽管我们要完成的任务十分急迫,本来我们在昨天中午就应该赶到奥尔马西——马约尔,然而鉴于老朋友的情谊,我还是决定,我不能把你们丢在这个小酒馆里不闻不问,女士们,先生们!不仅因为这场悲剧也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因为当它发生的时候,我也恰好在这里,更不要说,我还隐隐约约能够记起这个令人难忘的可怜的受难者,过去我跟这个家庭的良好关系也使我无法回避义务……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看到了这出悲剧的直接起因是这里每况愈下的生存状况,我的朋友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丢下你们不管……至于另一个问题,实际上我已经回答了,但还是让我再重复一遍,免得产生任何的误会……你们猜错了,当你们听说我们正朝这个方向过来时,你们想当然地以为我们的目的地是这座昔日的农庄,其实正像刚才我说的那样,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来这里,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我不否认,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会给我们自己带来一些麻烦,因为现在我本来应该返回城里了,但是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尽快把事情处理掉,越快越好……让我们终于为悲剧画一个句号吧……假如……万一……能够腾出一点点时间……我会尽力为你们做点什么,尽管,我承认……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冲着蹲在煤油壁炉旁的裴特利纳挥了下手;裴特利纳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情绪高涨地跳起来,手里拿着——感谢施密特夫人的真心体贴——伊利米阿什新熨烫好的格子西装,就在这时,大家看到伊利米阿什从西装的雪茄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哈里奇、弗塔基和克拉奈尔不约而同地跑过去帮他点烟。酒馆老板不再凑到他们中间,而是退到了柜台后,面色紧张、苍白,用讥讽的神情看着他们。

好了,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让我们从前天中午的事情开始讲起,那天中午,我年轻的朋友霍尔古什·山多尔[14]正在农舍家中跟妹妹一起吃午饭。据他所说,“没有发现任何反常的迹象”,我说得对不对,年轻的先生?……所以说,没有什么反常……也就是说,他们吃完了午饭,对吧?……我明白。是的。没有发现任何反常的迹象,只是……妹妹的举止显得比平时更错乱一些……然而,我们这位前途无量的朋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错乱,就像老天下雨一样,我记得没错吧?……因为……是的……下雨……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总让他有某种不祥感。当然,这种感受相当特别,但是众所周知,假如我们考虑到孩子的心智还比较薄弱的话,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对此做出解释。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激发出低落的情绪,导致或多或少的精神错乱,医学上将这种精神错乱称作“抑郁症”……那么,后来呢……情况发展到什么程度为止?……直到受难者从我们的眼前消失,被黑暗吞噬;当兄妹俩再次碰到时,我的年轻朋友正走在养路工的工棚与酒馆之间的公路上……我说得不对吗?……总之,他在离养路工的工棚不远的地方,在砾石公路上遇到了她……山多尔非常兴奋……是不是说“惊讶”更为准确?……所以,他惊讶地看到了妹妹,他问她,跑到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留在家里?可是,小艾什蒂并没有回答他,她什么也没讲……我们的目击者在刨根问底地问了半天之后,命令她立即回家……因为——正如他在我们昨天下午的谈话中所说——他担心妹妹的健康,当时,当时她只穿着一件黄色的开襟羊毛衫,身上围着带蕾丝花边的窗帘……浑身都淋透了……从那之后……如果我哪里讲错了的话,请你们随时予以纠正……我们再没有人见到过她,一直到昨天夜里我们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在温克海姆庄园里发现了她……经过整整一天的调查、搜索和最终简直像“追杀”一般惊险的寻踪之后,终于在那里,请大家记住,正是根据我们的朋友山多尔的直觉和建议,我们找到了她,在一片长满杂草的废墟里,她已经死了……好吧,现在让我们来听听大家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有的人认为——这个观点是由我的朋友克拉奈尔提出来的——这件事只能有一种解释:发生了谋杀……他们的基本论据是,他们对小女孩发育延迟的智力水平有所了解,不认为她会用自己的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我的朋友克拉奈尔说——她怎么可能搞到老鼠药?……即使我们能够想象,她能通过某种手段从霍尔古什家里搞到它,但她又怎么能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我的朋友克拉奈尔认为,小艾什蒂不可能自己拿着老鼠药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跑到几公里之外荒无人烟的庄园废墟里去……在那里……后来,克拉奈尔提出了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随身带一只死猫?她是在那里毒死它的吗?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要这样……如果她真想自杀的话,她在自己家里,在农舍里干这个岂不更简单?想来,在家里没有谁会打搅她……她的姐姐们没有在家,我的年轻朋友在吃过午饭后就离开了家,出去之后就没再回去,我们受难者的母亲睡得很死,一直睡到晚上才醒来,对吧?……不是这样吗?是这样……真是这样吗?所以,下午……她在家里会弄出窸窸窣窣的响动……这个我能理解……她让她出去玩耍……在大雨里吗?我明白,她经常在窗户外的雨檐下玩……这么说……下午她还在家……也就是说,在我们的年轻朋友在砾石公路上遇到她之前不久,她还在家里……你们看,经过我们大家的努力,案情还是获得了一些进展……但是现在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我的朋友克拉奈尔尽管动了许多的脑筋……但是很有可能他判断错了……我认为,毫无疑问,我们必须排除谋杀的想法,因为没有人会有任何的理由和任何的手段,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想来,所有人都在小酒馆里,当然……只有我们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朋友,还有……医生先生……以及孩子家里的其他成员没在这里,那么好吧……让我们来说说医生先生,我想,我们无须争论,肯定会把他排除在这一切之外,我们所有人都很了解,医生的天性是喜欢坐在家里,行为有些怪异,并且对坏天气抱有顽固的偏见!……霍尔古什家的姐妹俩,大家都很清楚,她们在磨坊里等客人……我的朋友山多尔,则冒着大雨,勇敢地站在离养路工的工棚不远的地方等着我们,这个我可以作证……外乡流浪汉作案的可能性我们也肯定可以排除,因为这个不大可能,流浪汉们冒着瓢泼大雨揣着老鼠药在公路上追杀一个十岁的孩子,这是天方夜谭……因此,我们不同意我们的朋友克拉奈尔的观点;这让我们松了一口气,但是……另外,还有些人认为这是宿命……偶然发生的事故……这种说法我也不能苟同。请让我们做一下假设,受难者在非常糟糕、错乱的精神状态下……去了温克海姆庄园……但是,她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再让我们想一想那只猫,女士们,先生们,假如真是一桩不测的事故,那么我们无法对那只死猫做出合理的解释……但是我们不要轻易放弃这个假设,我的朋友们……因为,我们所有人的恩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尊敬的酒馆老板先生?宿命,对不对?……命中注定的偶然事故……您是这么说的吧?我没有记错吧,酒馆老板先生?您要知道,当我们把尸首运回来后,把它抬到了“台球桌”上(我说得对吧,现在你们仍这样叫它,是吧?),在我们的朋友克拉奈尔制作棺材的时候,大家向孩子告别……而您,显然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出于内心的惊骇,差一点放声哭出来。那好,有什么东西小声告诉我,我们开始接近真相……什么是真相,女士们,先生们,宿命……一语中的……但是,宿命怎么可能会出于巧合?……既然是宿命,那就意味着不可避免,既然不可避免,我们还有什么事故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