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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弗利从腰间出了一个右拳,而墨菲这大块头看来却是一个胆小鬼,他倒了下去。科弗利站在那儿,一阵惶惑。不料,墨菲冷不防冲向他的手和膝盖,一口咬住科弗利的胫骨。科弗利大声叫了起来。贝特西和墨菲夫人从厨房里飞奔出来。正在这时,一枚导弹飞离发射台,在暮色中使山谷和基地上空就像仲夏的白天一样明亮,将这一对打架的对手、他们的房子和银杏树的影子浓重地投射在草地上,而气浪将那惊天动地的吼声分割成听起来就像铁轨接口处叮叮当当的缓缓的响声。导弹升天了,随着导弹的远去,亮光也减弱了,两个女人拉着各自的丈夫回家。
啊,父亲,父亲,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科弗利工作的计算和管理中心坐落在远方,看上去似乎是一座巨大的平房。这座平房仅仅用作升降机的终点站和负责安全的官员办公室,其他办公室和硬件设备都在地下。这裸露出来的平房是用玻璃制造的,漆成暗暗的油水一样的颜色。这漆成暗色的玻璃并不减弱光线,却改变了白天的光。在这些黯淡的玻璃墙后面,人们可以看见平坦的草原和一座被遗弃的农场。农场里有一栋房子,一座谷仓,一片树林,以及劈开的木头做的栅栏。在远处导弹塔架阴影下的那些被遗弃的房子具有一种撩起人们思乡情结的魅力。它们标志着一个业已逝去的时代。不管过去真实的情景是什么样的,它们似乎标志着一种富裕的、自然的生活方式。被遗弃的农场使人联想起一系列世俗的田园生活的形象—篝火,一桶桶新鲜牛奶,在苹果树上荡秋千的美丽姑娘—这一切具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然而,人们从这儿转进那黯淡的、油色的玻璃建筑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埋藏在牧牛草场地下六层的世界。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那是一个新颖的世界。它的新颖就在于它弥漫着一种热情,一种你觉得你有了用武之地的气氛。这种热情,这种充溢着有用武之地的自豪感,在今天我们大部分人中间已经很难找到了。当你瞧着有时候升降机会抛锚,玻璃墙会破裂,注视着安全检查办公室里那些漂亮的接待姑娘那种原始的、太古的魅力,你无疑会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体会到被时间催逼着越过峥嵘岁月时所拥有的那份沉重的感觉。在计算中心匆匆进出的人们脸上所洋溢的那份满足和目的感,你在纽约或巴黎的地铁里是看不到的。在纽约或巴黎的地铁里,人们怀着漫画家所描画的那种文明里恐惧和痛苦的表情互相注视。一天晚上,当他很晚离开办公室时,他听见基地主任卡梅伦博士和他的一位助手刚结束一场争论。博士在大声吼道:“你们将永远不能送一个他妈的人到他妈的月亮上去。即使你们能送个人到月亮上去,也没个屁用。”
啊,父亲,父亲,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贝特西希望能搬迁到卡纳维拉尔角,她对塔利弗基地失望极了。他们已经搬到塔利弗基地两个月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来拜访他们。她没有交任何朋友。在夜晚,她能听到谈笑声,但是她和科弗利却被排除在这些聚会外面。从她的窗户,她可以看见阿姆斯特朗夫人在花园里干活,她把这种对花卉的兴趣看成一种和善性格的表现。有一天,当宾克西正在打盹,贝特西走到隔壁门前拉响电铃。阿姆斯特朗夫人来开的门。“我是贝特西·沃普萧,”贝特西说,“我是你隔壁的邻居。我丈夫科弗利是一个经过训练的子程序员,但眼下他们却让他干公关。我看见你在花园干活,我想我应该拜访你一下。”这女人客气地邀请她进屋。她看上去似乎有点儿拘谨,但并不是不好客。“我想问问你我们的邻居,”贝特西说,“我们已经搬到这儿来两个月了,但我们似乎都太忙,没有空闲的时间交朋友。我们谁也不认识,所以,我想举办一个小小的鸡尾酒会,大家互相认识认识。我想知道该邀请谁。”
“哦,亲爱的,我要是你的话,最好再等一等,”阿姆斯特朗夫人说,“这个社区因为某种原因非常保守。我想最好在你邀请你的邻居之前,先去见见他们。”
“啊,我来自一个小镇,”贝特西说,“在那儿,人人都是邻居。我常常对自己说,要是我不能相信陌生人的友情的话,那么,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什么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姆斯特朗夫人说。
“我什么地方都待过,”贝特西说,“上流社会。下流社会。我丈夫的家族是乘阿培拉号来到美国的。那艘轮船是继五月花号之后抵达的,但搭乘的乘客要高级得多。在我看来,所有的人从外表看都是一样的。我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二十来个、三十个最有趣的邻居名单。”
“啊。亲爱的,恐怕我做不了。”
“为什么?”
“没时间。”
“啊,这需要很多时间,是吗?”贝特西问道,“我这儿有一支铅笔和一张纸。你告诉我谁住在街角那栋房子里。”
“塞尔顿一家。”
“他们有趣吗?”
“是的,他们很有趣,但他们待人非常地刻薄。”
“他的名字是什么?”
“赫伯特。”
“他们家隔壁是谁住?”
“特拉姆珀逊一家。”
“他们有趣吗?”
“是的,他们有趣极了。特拉姆珀逊和莱基诺德·塔潘发现了塔潘恒量。他曾被提名诺贝尔奖,但是他非常地不友好。”
“那么,他们家另一边是谁呢?”贝特西问道。
“哈内克一家,”阿姆斯特朗夫人说,“我必须警告你,亲爱的,如果你不经介绍就贸然地去问他们,那你就犯错了。”
“这就是我认为你不对的地方,”贝特西说,“你等着瞧吧。在他们家另一边是谁住?”
结果,她走时写了二十五个名字。阿姆斯特朗夫人解释说,她个人无法去参加聚会,因为她就要到丹佛去了。贝特西因为心中有聚会的事儿要想,因此感到宽释了许多,对周围的人也和和气气的了。她将她的计划跟购物中心卖酒的老板聊了一下。他告诉她应该准备些什么,并给了她一对夫妻的电话。那女的是一个侍女,而男的则是一个酒吧的男侍者,他们会调制鸡尾酒饮料并准备食品。她在文具店买了一盒邀请信笺,快快乐乐地花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书写地址。在聚会的那一天,这对夫妇三点钟就来了。贝特西梳妆打扮了一下,把小儿子也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科弗利五点回到家里,按预期第一批客人会在那时来到,一切准备就绪。
到了五点半还没有一个客人来,科弗利兀自打开一罐啤酒,而那男侍者则为贝特西打开威士忌和干姜水。街上车来车往,但没有一辆车在沃普萧家门前停下来。她能听见邻近一个街区的网球场上正在进行网球比赛,人们正高声谈笑。酒吧侍者客气地打圆场说,这真是一个古怪的社区。他在丹佛工作,真希望回到一个更为彬彬有礼、循规蹈矩的地方。他切开酸橙,挤了柠檬汁,在桌上排开一排鸡尾酒杯,在酒杯里放上冰块。六点钟时,侍女便从包里拿出一本平装小说来读。六点过了一会儿,后门门铃响了起来,贝特西急匆匆赶去开门。原来是干洗店的伙计。科弗利听见她邀请他进来喝上一杯。“啊,我倒是非常乐意,沃普萧夫人,”这伙计说,“但我不得不赶回家去做晚饭。我一个人住,我想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妻子跟一个食品捷运公司的屠夫私奔了。律师劝我将孩子们放在孤儿院里,他说如果那样的话,我将可以更快地获得监护权,所以我就只能一个人住着了。我是如此孤独,我只能跟苍蝇聊天。我住的地方苍蝇可多了,我不打死它们。我跟它们聊天。它们就好像朋友似的。‘喂,苍蝇,’我说,‘我们都是孤孤单单的,你和我。你瞧上去蛮不错呀。’我猜想你也许会认为我发疯了,跟苍蝇聊天,但事情就是那样的。我没有任何可以聊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