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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道)霍诺拉堂姐是一个吝啬鬼。当地每一家慈善机构的头面人物。给穷人送瘦骨嶙峋的鸡和小母鸡的蛋。在教堂里大声为卖苦力的、忧心忡忡的人祷告,却不愿借一百美元给唯一、唯一的堂弟,让他去当地的水力鞍辔工厂进行安全的投资,拥有可靠的收入。在圣博托尔夫斯没有活儿。没钱。这村庄快完了,或者已经完了。我十九岁时因为霍诺拉的小气,不得不到下游十英里的特拉弗廷大旅店当夜班服务台的值勤伙计。
特拉弗廷大旅店完全可以位于所有时代的奇迹之列。在自由撰写的文字里,人们把它比喻为卡纳克的纪念碑 [23] 、希腊的雅典卫城和罗马万神庙。它是一座偌大的木结构建筑,被海水浸润的没有配备消防设施的旅店,门廊有两层楼高,并设有宫殿般的客厅,八十间客房,八间浴室。洗脸盆和夜壶仍然被广泛地使用着。那被认为是厅道里难闻臭味的主要来源。客厅和一些套间有煤气灯照明,而大部分客房仍然点着煤油灯。在大堂里有棕榈树。除了早餐,在其他时候用餐都有音乐伴奏。美国风味膳食。一天十二美元以上。从晚上六点到放最后一枪,那通常是在半夜,在服务台值勤。工资十七美元,包括伙食钱。穿燕尾服,在纽扣上插上一朵花。有通话管,但没有电话。一部分打铃唤人服务系统配有干电池。从阳台上可以看到海滩美景。旅店旁边是网球场和槌球草地。从代养马房牵来了几匹骑用马。还有划船。晚上主要的娱乐就是听讲课。罗马的光荣。威尼斯的光荣。雅典的光荣。也有一些哲学和宗教性的话题。
在客人中有莎士比亚戏剧女演员。洛蒂·比尚。发音为比尚。在法夸逊大斯特拉福德与艾冯莎士比亚演出公司演配角。携带自己的被单、银餐具、果酱和果冻巡回颠簸。一天晚上很晚了,比尚小姐—笔者当时知道的这个名字—一脸苦相来到前台。在海滩掉了珍珠项链。记得她是在哪儿掉的珍珠项链,但不愿黑咕隆咚一个人去海滩找寻。我陪着明星房客去寻找。夜半时分。月亮,星星,等等。海面缓缓起伏。在一个隐蔽洞穴里的石头上找到了珍珠项链。赞赏美景,午夜温馨的空气,明月挂在西方。比尚小姐吐着粗气。随之便来到快乐时光。我睡过去了。醒来时发现名演员正在月光下来回起舞,手按住乳房不让乳房跳动得过分激烈。是为月而狂吗?你在干什么?啊,你不想我怀上个孩子吧,是不是?她说。来回舞蹈着。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种行为,以后也再也没有过。仿佛有用。
洛蒂·比尚身高五英尺六英寸 [24] 。体重一百一十七磅。年龄不详。一张请饮用潘恩牌香芹复合制剂广告的面容。浅棕色的头发。当今会称之为金发。身材匀称,但按现代标准而言上围过大。金嗓子。会让你愤懑得毛发倒竖,也会让所有的人眼泪直流。明显的英国口音,但没有那种外国人的感觉,也不让人感觉不愉快。本性爱挑剔,吹毛求疵。正如上面提到的,旅行时还带着自己的被单。卧室里摆放暖棚里培育的花卉。不过,说起幼年贫困的家庭环境。利兹纺织厂工人的女儿。母亲是个酒鬼。童年过的是种种饥寒交迫的生活。一朵插在牛粪上的花。富有横溢的艺术才华。非常轻浮。随心所欲地跟头儿埋怨没有热水,睡觉的床褥不平,但对仆役却总是非常友善。有时候后悔当了演员。虚假而做作。不够温柔。笔者则乐意奉承。似乎干错事什么的也没多大关系。
九月末大旅店的生意清淡,犹如糖蜜一般地进展缓慢。吹北风。天倒是晴好。阳光灿烂。温暖的微风。在桅杆间吹拂。连主帆上的蝴蝶都吹不走。在上班之前,常常陪着演员在沙滩上漫步。令人兴趣盎然的伴侣。在各种不同的洞穴等隐蔽地方流连忘情,还登上了一艘帆船。那是大旅店的船。三桅纵帆船。十五英尺长。马可尼帆装。腰身很宽。行驶起来就像是一只黄油盆。船舱很狭小,没有厕所。日子就这么过着。
在这个季节快结束时,客人大多是年轻姑娘。也有些令人感觉亲热的年老妇女,还有些叫人失望的人。前厅委员会由海伦·阿基鲍德博士指挥。闻名遐迩的节食者。也是一位卫生学家。每天在“只允许女士进入”的音乐客厅率领大家做健身操。从来没有福分瞧一下,但可以想象定然包括随老式的八音盒音乐做屈腿动作。大八音盒。勒吉娜牌。那音乐是由金属平板唱片播放的,直径足有两英尺。音乐曲目广泛。有歌剧。进行曲。爱情歌曲。
前厅委员会看海上波峰的白浪看厌烦了。闻到了浪漫的气息。著名的节食者对海贝壳突然感兴趣。在特拉弗廷海滩上都是些平常的贝壳。饼海胆。海星。北部冷水域一般都有的贝壳。有些石头一沾湿便像宝石一般熠熠发光。干燥的时候什么颜色也没有。著名的节食者海滩之行的目的是去偷窥。躲在阴影里的洛蒂和我就像两个偷偷摸摸不道德的人。假装找海贝壳。我体验到升腾上天的快乐。在海滩上流连忘返了好几个小时。鞋子里进了沙子。弄脏了好几件衣服。保持戒备还是有好处的。在隐蔽的洞穴里,当笔者从躺着的姿势爬起来时,看见著名的节食者鬼鬼祟祟跑回大旅店去,她已经掌握了所有要人命的事实。所有对于海贝壳的兴趣烟消云散了。光着身子,不可能再去找海贝壳了。洛蒂却很镇静。筹划对付的办法。她将独自回大旅店去。太勇敢了。敢于挑战前厅委员会。而笔者将越过田野,从相反的方向走向旅店。就这么干。穿过小干松灌木林,来到特拉弗廷村落,然后走土路通过所谓的大西方这个地方,抵达海岸。换了衣服,纽扣洞上插上一朵鲜花,六点整来到服务台。弦乐三重奏演奏者在大餐室调试乐器。干杂务的工役在点亮煤气枝形吊灯。(夏令时间已结束。九月的薄暮来得很早。)啊—我逃出来了。
前厅委员会在自己任命的最高指挥官和洗瓶总管海伦·阿基鲍德博士的率领下来到大旅店经理面前,发出了最后通牒。从服务台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猜测与洛蒂有关。委员会然后便气宇轩昂地走进餐厅,坐下,戴上夹鼻眼镜什么的,假装在看菜单。(每餐饭都印制一份菜单。)其他客人进入餐厅,并就座。弦乐三重奏并不能缓解紧张的气氛。当餐厅正在送汤时,洛蒂穿着浅橙色或者说珊瑚红的衣服下楼了。漂亮极了!旅店老板半路挡住了她,悄悄请她回房间用膳,费用由旅店出。没有汤。洛蒂猛然冲进了这老虎窝。汤勺丁零当啷掉落下来。还有那些夹鼻眼镜。然后一片寂静。最高指挥官作为对立面开始使出她唯一的一招。“我不想和那妓女一起喝同样的汤。”她说。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从他的服务台那儿开口道。“向比尚小姐道歉,阿基鲍德博士。”“你被开除了。”经理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说。“从前天开始。”他说,于此,爱情的力量陷于混乱之中了。洛蒂前往特拉弗廷,从那儿坐装运越橘的火车到波士顿去。我手提我的草箱子,步行到圣博托尔夫斯时,看见霍诺拉姑妈的家已经熄了灯了,便在维亚达克客栈过夜。心中只是充满了对被开除的义愤。在之前和以后五十五年工作的生涯中从没有被开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