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4页)

卡梅伦的双腿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为了让自己忘却这种不愉快的环境,他便开始思念起路西安娜来。他细数她身体上各个突出的部位,回想起她的容貌,仿佛他在给一个认识的人描述它们。他解释说,虽然她是托斯卡纳人,但她不算肥胖,甚至她的屁股也不能算肥大。要不是她走路的样子,那种令人惊叹的罗马式走路的样子,人们会以为她是巴黎人。他对他认识的人说,她太美了。她具有的那种美感,你很少能在意大利美女身上发现:柔韧的手腕,精巧的纤手,细长圆润的手臂。哦,风风雨雨,在怀中拥着那百依百顺的爱!血液从他的腹股沟一直涌向脑袋,他又陷于痛苦的狂热之中了。他回忆起上次访问时一场做爱闹剧的细节。他的骚热越来越强烈,随着他的骚热上升,他却厌恶起自己来了。在感到一种无法控制的肉欲冲动的同时,他却又死命地想做一个正派的人。他深知他的肉体是一个傻瓜,它竟然要求在公共飞机客舱里从他最近的旅伴—一个病了的男孩和他的母亲—那儿得到即时的补偿,这就充分表现了它的愚蠢。然而,他想做一个正派人的良知似乎显得更加愚蠢。这时,左手的小男孩转过身去,将他母亲给他吃的药水全吐出来了。呕吐物散发出一股酸味,就像花瓶里养花的水一样酸。

生活中这一丑恶的事实使卡梅伦从他的性欲幻想中醒了过来。男孩的病痛立即消解了他的淫荡思想。他帮助航空小姐用纸巾擦去呕吐的秽物,并客气地接受了母亲的道歉。他又成了他自己了。明智,有威权,开明。飞行员用两种语言宣布,他们正将飞机驶进机库去,等待起飞许可。垂直能见度仍然为零,但他们认为风向会变,一小时之后浓雾就会散去。

飞机进入了机库,在那儿什么也看不见。有一些旅客将大腿伸在过道里。没有人埋怨,只是有人大声开开玩笑,他们大部分人说意大利语。卡梅伦闭上眼睛,想歇息一会儿,然而,路西安娜脚步轻盈地走进了他的幻觉之中。他要她走开,让他清静一点儿,但她只是大笑,将衣服全部脱光。他张开他的眼睛,看一看周围的世界,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儿。婴儿在号哭。航空小姐给婴儿拿来一个瓶子,机长宣布到处浓雾弥漫。几分钟之后,将有大巴将他们送到纽约旅店中,在那儿等待飞机起飞。航空公司将提供一顿免费餐,飞机预定下午四点起飞。

博士嘀咕起来了。为什么航空公司不把他们安置在国际饭店呢?他问航空小姐。她解释道,所有的飞机都无法起飞,机场的旅店都住满人了。一辆大巴士驶进机库,他们只能无奈地登上巴士,回城里去,住在那肯定是三等的旅馆里。那时已近中午时分了。卡梅伦走进酒吧,要了一杯酒和一份午餐。“您是第七航班的吗?”女招待问道。他说他是的。“那么,抱歉了,”她说,“第七航班的乘客在餐厅用本日特餐。”

“这午餐我付钱,”卡梅伦说,“请把我的酒拿来。”

“游客舱乘客不能享用免费鸡尾酒。”女侍者说。

“酒我付钱,午餐我付钱。”卡梅伦说。

“其实没有必要,”女侍者说,“你只要走进另一个餐厅便可以了。”

“难道你以为我付不起我的午餐吗?”卡梅伦问道。

“我只是试图跟你解释,”女侍者说,“航空公司对你们的用餐是负责的。”

“我知道,”卡梅伦说,“请把我要的东西拿来。”

午餐后,他在旅馆房间里看了一个电视剧,在四点时打铃要一杯威士忌。在六点的时候,航空公司打来电话,说飞机定于半夜起飞,他们应在八点在旅馆门口登上大巴士。他在街角一家饭馆里胡乱吃了晚餐,和他如今痛恨的乘客们相聚在一起。他们在十一点半按时登上了飞机,但这架飞机是如此陈旧,飞得很低。当飞机飞越楠塔基特岛时,下面的灯火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身上带着威士忌酒瓶,一直在呷饮,直到熟睡过去,去忍受梦到路西安娜的痛苦。当他醒来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飞机正在降落,但那不是罗马,而是香农,飞机要做一个紧急停留修理发动机。他从香农给路西安娜发了一份电报。飞机再次起飞时,已经是五点钟了,他们在第二天清晨才到达罗马。

机场酒吧和餐厅还关着门。他给路西安娜打电话。她当然正在睡觉,非常气愤被电话叫醒。她没有收到他的电报。她要到晚上才能见他。她将在八点钟在奎恩特莱拉饭店见他。他哀求她让他早一点儿见到她—比方说让他马上就去见她。“求你啦,亲爱的,求你啦。”他哼哼唧唧地说。她一下子把电话挂了。他打了一辆出租车进了罗马城,在伊甸园酒店要了一间房间。那是清晨时分,大街上的人穿着工装,匆匆忙忙地赶着路,和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人在一个炎热早晨赶着去上班是完全一样的。他洗了一个澡,躺在床上休息,心中思恋着她,诅咒着她,但他的愤懑压根没能缓解他对她的需要,而他的思绪中那种粗野、那种鲁莽仿佛是地狱中的一幕。哦,风风雨雨,在怀中拥着那百依百顺的爱!

还有一整天的时间要打发。他从来没有见过罗马城的西斯廷教堂和其他景点,他想他可以去看看。那可以让他的脑袋清醒一点。他穿上衣服,走上大街,去寻觅他听说了那么多次的闻名遐迩的博物馆和教堂。眼下,他来到一座广场,广场上有三座看上去很古老的教堂。第一座和第二座教堂的门锁着,第三座教堂的门开着。他走进了一个黑暗的地方,那儿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香料味。在第一排座位上有四个女人,在和一个穿着肮脏网眼织物的牧师做弥撒。他往周围瞧了一眼,急于欣赏珍贵的艺术,但只见右手教堂屋顶上漏雨的痕迹。他正在想那儿的绘画一定非常珍贵而美丽时,却只见屋顶开裂,布满水渍,就像任何配备有家具的出租房间一样。下一个教堂画着吹喇叭的裸体男子。再下一个则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有一个用英语写的告示牌,说如果你在缝里扔进十里拉,灯光就会亮起来。教堂一亮,便显现出一幅偌大的血腥画,画中一个男子被倒着钉在十字架上,正处于死亡的痛苦之中。他不愿想起他的肉体也有陷于痛苦煎熬的可能,便急速离开教堂,来到光明和阳光灿烂的广场。那儿有一家搭有凉篷的咖啡馆,他坐在那儿喝堪培利开胃酒。一个正在过街的年轻女人让他想起路西安娜。即使她是一个娼妇,他想要的也不是她,而是路西安娜。路西安娜是一个娼妇,但她是他的娼妇,何况在他对她粗俗的性欲冲动中,还有一丝浪漫的韵味。他想,路西安娜是那类女人,她们将自己进入高潮的简单行为演绎成似乎是在恰当的时候砰然打开一扇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