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死病的假面具(第2/2页)
在我所描述的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假面舞会上,按理说一般人的出现不可能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事实上,那天晚上的装束面具几乎没有限制,但大家注意到的那个身影比希律王还希律王,他的装束和面具甚至超越了亲王那几乎没有限制的礼仪限度。最无动于衷的心也不可能没有能被情感拨动的弦。甚至对那些视生死为儿戏的迷途浪子而言,也总有那么一些事他们不能视为儿戏。实际上,当时所有参加假面舞会的人似乎都深深感到那个陌生人的装束和举止既无情趣可言也不合礼仪。陌生人身材又高又瘦,从头到脚都藏在一块裹尸布里。他那如僵尸面孔的假面具做得足以乱真,以致凑上前细看也一定很难辨出真假。不过对这群疯狂的寻欢作乐者而言,这一切虽不值得赞赏,但说不定还可以容忍。但那位陌生人太过分了,他居然装扮成红死病之象征。他的裹尸布上溅满了鲜血,他的额顶以及五官也洒满了猩红色的恐怖。
当普洛斯佩罗亲王看见这个幽灵般的身影(缓慢而庄重地在跳华尔兹的人群中高视阔步,仿佛是想将其角色扮演得更逼真),他显然大为震惊。开始只见他一阵猛烈地颤抖,说不出是因为恐惧还是厌恶;但随之就见他气得满脸通红。
“是谁如此大胆?”他声嘶力竭地问站在他身边的随从,“谁敢用这种无礼的嘲弄来侮辱我们?快抓住他,揭开他的面具,让我们看看日出时吊死在城墙上的到底是个什么家伙!”
普洛佩斯罗亲王嚷出这番话时正站在东头的房间里。他洪亮的声音清楚地传遍了7个房间,因为亲王生性粗野豪放,而音乐也早已随着他的挥手停止了演奏。
亲王当时正站在蓝色房间,身边围着一群面如死灰的随从。他刚开始嚷叫时,这帮随从还稍稍朝那位不速之客逼近了两步,不料那个也在不远之处的不速之客竟也迈着从容而庄重的步伐朝亲王走来,他的狂妄傲慢已在所有人的心中唤起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敬畏感,所以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抓他,结果他畅通无阻地从亲王身边不足1米的地方走过。这时所有的人仿佛都情不自禁地从房间中央退缩到了墙边,那陌生人如入无人之境,继续迈着那种从一开始就使他显得与众不同的庄重而平稳的步伐从蓝色房间进入紫色房间,从紫色房间进入绿色房间,从绿色房间进入橘色房间,再从橘色房间进入白色房间,在一个抓他的行动开始之前,他甚至已快要进入紫色房间。可是就在此时,为自己刚才的胆怯而恼羞成怒的普洛斯佩罗亲王飞身冲过了6个房间,尽管那些被恐惧攫住的随从没有一人紧随其后。亲王高举一柄出鞘短剑,心急火燎地追到了离那退却的身影只有1米左右的地方。只听一声惨叫,那柄明晃晃的短剑掉落在黑色的地毯上,紧接着普洛斯佩罗亲王的尸体也面朝下倒在了上边。这时一群狂欢者才鼓起玩命的勇气,一哄而上冲进了那个黑色房间。可当他们抓住那个一动不动地直立在黑色巨钟阴影中的瘦长身影时,他们张口结舌地发现,他们死死抓住的那块裹尸布和僵尸般的面具中没有任何有形的实体。
这下红死病的到来终于被承认。它就像一个小偷趁黑夜溜了进来。狂欢者一个接一个倒在他们寻欢作乐的舞厅之血泊里,每一个人死后都保持着他们倒下时的绝望姿势。随着最后的欢乐结束,那个巨大的黑钟也寿终正寝。三角支架上的火盆全部熄灭。黑暗、腐朽的红死病开始了对一切漫漫无期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