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蒙特亚白葡萄酒(第2/2页)
“那你就不是兄弟。”
“什么?”
“你就不是个mason。”
“我是的,”我说,“我是的,我是。”
“你?不可能!你是个mason?”
“是个mason。”我回答。
“给个暗号。”他说。
“这就是。”我一边回答一边从我短披风的褶层下取出一把泥刀[27]。
“你在开玩笑,”他惊叫一声并往后退了几步,“不过咱们还是去看那桶蒙特亚酒吧。”
“这样也好。”我说着把泥刀重新放回披风下面,又伸出胳膊让他挽住。他重重地靠在了我胳臂上。我们继续往前去找那桶蒙特亚酒。我们穿过了一连串低矮的拱道,向下,往前,再向下,最后进了一个幽深的墓穴,里边混浊的空气使我们的火把只冒火苗而不发光亮。
这个墓穴的远端连着另一个更小的墓穴,里面曾一直顺墙排满尸骨,照巴黎那些大墓窟的样子一直推到拱顶。当时这小墓穴有三面墙依然照原样陈列着骨骸,可沿第四面墙堆放的尸骨已被推倒,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有一处形成了一个骨堆。在这面因推倒尸骨而暴露出来的墙上,我们看到了一个更小的凹洞,大约有4英尺深,3英尺宽,六七英尺高。这凹洞看上去仿佛当初被建造时就没派什么特别用场,不过是窖顶两边庞大的支撑体间一个小小的空隙,它的里端是一道坚硬的花岗岩石壁。
福尔图纳托举起他手中昏暗的火把,尽力窥视凹洞深处,可他枉费了一番心机。微弱的火光没法让我们看清凹洞里端。
“进去吧,”我说,“那桶蒙特亚酒就在里面。至于说卢切西……”
“他是个笨蛋!”我朋友打断我的话,踉踉跄跄倒朝里走去,而我则跟着他寸步不离。眨眼之间他已走到凹洞尽头,发现去路被石墙挡住。他正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发愣,我已用锁链把他锁在了那道花岗石墙上。原来石壁上嵌着两颗U形大铁钉,两钉平行相距约两英尺。一颗钉上垂着一条不长的铁链,另一颗上则悬着一把挂锁。将那根铁链绕过他腰间再把链端牢牢锁上,这不过是几秒钟内的事。他当时惊呆了,一点也没反抗。我抽出钥匙,退出了凹洞。
“伸手摸摸墙,”我站在洞口说,“你肯定会摸到硝石。这儿的确太潮了。请允许我再次求你回去。你不?那我当然得留下你了。不过我先得尽力稍稍侍候你一番。”
“蒙特亚酒!”我朋友脱口而出,他当时还没回过神来。
“当然,”我说,“蒙特亚酒。”
说着话我已经在我刚才提到的那个骨堆上忙活开了。我把骨骸一块块抛到一边,下面很快就露出了不少砌墙用的石块和灰泥。用这些材料并凭借我那把泥刀,我开始干劲十足地砌墙封那个洞口。
我连第一层石块都还没砌好,就发现福尔图纳托酒已醒了一大半。我最初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凹洞深处传来一声低低的悲号。那不是一个醉汉发出的声音。接下来便是一阵长长的、令人难耐的寂静。我一连砌好了第二层、第三层和第四层。这时我听见了那根铁链猛烈的震动声。声音延续了好几分钟。为了听得更称心如意,这几分钟里我停止干活,坐在了骨堆上。等那阵当啷声终于平静下来,我才又重新拿起泥刀,一口气砌完了第五层、第六层和第七层。这时墙已差不多齐我胸高。我又歇了下来,将火把举过新砌的墙头,把一点微弱的光线照射到里边那个身影上。
突然,一串凄厉的尖叫声从那被锁住的人影嗓子里冒出,仿佛是猛地将我朝后推了一把。我一时间趑趄不前,浑身发抖。随后我拔出佩剑,伸进凹洞里四下探戳。但转念一想我又安下心来,伸手摸摸那墓洞坚固的结构,我完全消除了内心的恐惧。我重新回到墙跟前,一声声地回应那个人的尖叫。我应着他叫。我帮着他叫。我的音量和力度都压过了他的叫声。我这么一叫,那尖叫者反倒渐渐哑了。
此时已深更半夜,我的活儿也接近尾声。我已经砌完了第八层、第九层和第十层。现在最后的第十一层也快完工,只剩下最后一块石头没砌上并抹灰。我使劲儿搬起这块沉甸甸的石头,将其一角搁上它预定的位置。可就在这时,凹洞里突然传出一阵令我毛发倒立的惨笑,紧接着又传出一个悲哀的声音,我好不容易才听出那是高贵的福尔图纳托在说话。那声音说:
“哈!哈!哈!嘿!嘿!嘿!真是个有趣的玩笑,一个绝妙的玩笑。待会儿回到屋里,我们准会笑个痛快。嘿!嘿!嘿!边喝酒边笑。嘿!嘿!嘿!”
“蒙特亚酒!”我说。
“嘿!嘿!嘿!嘿!嘿!嘿!对,蒙特亚酒。可天是不是太晚了?难道他们不正在屋里等咱们吗?福尔图纳托夫人和其他人?咱们去吧。”
“对,”我说,“咱们去吧。”
“看在上帝份儿上,蒙特雷索!”
“对,”我说,“看在上帝份儿上。”
可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怎么听也听不到回声。我渐渐沉不住气了,便大声喊道:
“福尔图纳托!”
没有回答。我再喊:
“福尔图纳托!”
还是没有回答。于是我将一支火把伸进那个尚未砌上的墙孔,并任其掉了下去。传出来的回声只是那些戏铃的一阵叮当。我开始感到恶心,由于地窖里潮湿的缘故。我赶紧干完我那份活儿,把最后一块石头塞进它的位置并抹好泥灰。靠着新砌的那堵石墙我重新竖起了原来那道尸骨组成的护壁。半个世纪以来没人再动过那些尸骨。愿亡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