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艺术》放慢脚步(第2/3页)
除了提高生产效率之外,林语堂相信躺在床上最适合听音乐或是倾听从窗子里飘进来的周遭的声音,如鸟儿的鸣叫,或是城市和乡村的声音。
尽管过着闲适的生活(在我这个笃信林的信条的人的眼里,也正因此),林语堂的生活却大放异彩。他一生多产,创作涉猎的范围也十分广泛,包括杂文、散文还有小说。他在多个大洲都生活过,宗教信仰也不断改变。这些经历让我很感兴趣,因为我认为那些移居他国的人,无论是移民还是难民,都拥有他人没有的视角。那些探寻多种宗教的人,比终身坚持与生俱来的信仰的人,对于信仰有更深层次的思考。林语堂同时也涉足政治,不过与任何一个政党的关系都不持久。他一直在试图发现腐败(也总是能发现它们)。
林语堂于1895年出生在中国,在家里八个孩子里排行老五。他的父亲小时候没有受过教育,不过在青年时期自学了读写,并最终在家乡福建省龙溪县建了座小教堂,并担任牧师。很小的时候,林语堂就跳上父亲的讲道坛在集会上演讲。从那时起,他就展现出了对语言的热爱。
林语堂在中国的一所西式大学里学习神学,不过很快他就因为无法接触伟大的中国本土文化而感到困扰。从那时起,他开始学习中国文学和文化,研究道教和佛教。林语堂上大学时,他挚爱的一个姐妹由于父亲反对没能上大学,只能结婚,并在怀胎八个月时死于瘟疫。从那时起,林语堂积极主张为女性争取高等教育机会,同时决定穷其一生争取社会公平。
1919年,林语堂来到了哈佛大学学习,不过很快就因无法负担学费而退学。他来到欧洲,先在法国打工,后来在德国继续接受教育并获得了硕士和博士学位,用德语写就了关于中国语言学的学术论文。他于1923年回到中国任教,其间由于国民政府的限制暂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在上海继续教书,并开始频繁地为他创办的杂志写稿,开辟了多个批评国民政府的专栏。1933年,正是在上海,他遇到了专栏的忠实读者珀尔·巴克。1935年,在他的第一本书《吾国与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 )获得成功后[《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 )后来评价这本书“如同在西方世界投下了炸弹”],林语堂迁往纽约,并在那里写就了一系列作品,包括《生活的艺术》和1943年出版的《啼笑皆非》(Between Tears and Laughter ),这本书对美国在国内外推行的种族政策进行了抨击。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林语堂回到中国进行报道,这次他称赞了国民政府。不过在这一时期,他醉心于研究中文打字机。这在当时是难以想象的,因为与英文只有二十六个字母不同,中文有成千上万个独立的汉字。
林语堂将他全部出书所得都投入其中,但是无数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他没能设计出可以大批量生产且价格可以为市场接受的模型。尽管如此,他创造的概念和技术后来还是被应用于密码破译和转录机。对中文打字机的大量投入致使林语堂和夫人在战后破产,此时他们与三个未成年的女儿生活在纽约。194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聘请他赴巴黎出任美术与文学主任,一家人的经济困境才得以缓解。尽管他憎恶早起上班,但此时已别无选择。
林语堂晚年经济条件转好,他再次专心于写作和学术研究。他督办了第一部现代中英词典的编写,这项工作规模庞大。他还一度赴新加坡筹建南洋大学。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林语堂重返纽约并重新信奉基督教。在1966年来到台北前,他与妻子和三个女儿在纽约居住。1976年,林语堂在台北辞世,享年八十岁。
他的小女儿描述了他在台北最后几年的快乐时光。蒋介石热情地欢迎他的到来,甚至按照林语堂自己的设计为他建造了一幢房子。蒋夫人非常喜欢林语堂,但更青睐他的夫人廖翠凤。
蒋介石还为他们配备了司机和女仆(兼任厨师)。后来,司机和女仆相爱、结婚,并生了一个小孩儿。林语堂和夫人都非常喜欢他。林语堂当时仍在为中英字典的编撰继续工作。他的女儿描述道:“我爸爸下午就停下工作,和我母亲一起出去散步。他们散步的方式堪称完美:司机会把他们送到一条美丽的林间小径,我父母沿着小径散步,司机在大路上跟随。他们随时都可以结束散步,上车回家。”
今天,我认识的几乎所有人,无论多大年纪,只要不是来自中国的,都没有读过林语堂的任何作品,甚至没有听说过他。不过,当我询问我的一位姨妈是否听说过林语堂时,她马上回忆起在1936年的纽约,她的高中毕业典礼上,林语堂应邀演讲。我的姨妈清楚地记得林语堂给出的一条建议:他告诉毕业班的学生们,无论如何,就算负担旅费,他们都应该出去旅行。
如果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林语堂就已经感觉到了放慢脚步的迫切性,那么如果他活在现今,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不管是在《生活的艺术》的创作地美国,还是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工业国家。
我的公寓外面有一个小公园。很小的三角形公园,中间立了一尊一战步兵的雕像。几十年来,这里不过是一小块绿地,但是最近邻居们聚集在一起将它改造成了绿草茵茵的可爱花园,其间还布置了很多长椅。春天,郁金香争相开放;夏天,各种各样的植物茂盛生长;秋天,万圣节时满园都装饰着南瓜灯,茂密的枝叶投下斑驳的阴影。深秋时节,层林尽染显出五彩斑斓。这里正适合闲适地坐着,什么事情都不做。
尽管如此,几乎没有人在这里静静享受。很少有人凝视雕塑或观察植物。他们都看着自己的手,更准确地说是手中捧着的手机。他们发短信、发邮件、发微博,点赞、发推、浏览页面。
我必须承认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走到哪里,就会把喧嚣忙乱的生活带到哪里。
当然,有些时候,我发的短信、照片、微博就是我眼前的景物。我觉得当我停下来给小花园里的一朵花拍照时,我是以摄影师的视角观察它、欣赏它。有些时候确实如此。不过我的思绪很快就从花本身转移到把照片发给谁或帖子怎样发。发帖时,我会瞧瞧别人发的公园、花朵和孩子。这真是让人烦躁的时刻。我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然后,我就沉浸在网络中,在其中感受愉悦和愤怒,此时身在何处已经无所谓了。林语堂认为我希望什么都不做,我也这样想。可是要做到这点怎么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