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份重要的通知单(第2/3页)
按理说,这位王哲人的学生,不仅在物质生活上过得很幸福,而且在精神生活方面同样也应该很幸福。然而,他却并不感到幸福。他还需要小宋把他从冷漠中解救出来,不过小宋也不可能给他带来真正的幸福。
他走到通往另一栋房子的走廊,仍然没有看到他要找的小宋。很明显,小宋肯定又闯祸了,不愿在这个时候出来,他很有可能会一直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才出来。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来到主子面前的话,他的宝贵辫子又保不住了。
金福一边走进门厅,一边叫:“小宋!小宋!”门厅的左右两边都通往客厅,从金福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小宋!”老王也接着叫道。他平时讲的那些道理和劝说,这个宋佣人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
就算小宋能听见,他也不会理睬。
“这个家伙真是不可教也!”老王说,“任何道理对他都无济于事。”
金福跺了一下脚,把管家叫到跟前说:“你一定要把小宋找来。”
家里上上下下一起出动,寻找失踪的小宋,这个家伙真该死。
周围没有人了,老王抓住机会对金福说:“聪明点吧,哲人有句名言说:疲劳的旅行者到家后,应该安静地休息。”
“那就让我们放聪明点吧。”金福莫名其妙地回答了这样一句。
他们握了握手,分别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金福猛地扑在豪华的沙发上躺下了。这是一张欧式沙发,中国的家具商是不做这种家具的。他开始想念那位漂亮且多才多艺的女子,他早已决定娶她为终身伴侣。是的,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不久他就要与她见面了,问题是这位可爱的女士不在上海,她住在北京城。金福决定认真掂量此次拜访,如果他是迫不及待地一定要再次见她的话,他就可以确定是真心地爱上了她。的确,王哲人坚信他的这个逻辑非常正确,他要不知不觉地将这一新生事物介绍给金福,也就是说让金福顺其自然地走向幸福……现在金福在闭目深思,不久他已经睡熟了。突然,他感到右手上一阵酥痒,出于本能他握紧了手指,抓住的是一根不太粗、长圆形、有些节的东西,明显很合手。
立刻,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原来,送到他手中的是一根竹棍,同时他恍惚听见有人带着恳求的口气说:“老爷,请吧!”
金福站起身来,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竹棍。小宋立刻下跪,一只手支撑在地上,另一只手送给金福一封信。
“好啊!你终于来了。”金福大声喝道。
“哎哟!”小宋呻吟着说,“到三更时分,奴才才知道您回来了,奴才该死,奴才已准备好了,请老爷用刑吧。”
小宋的脸色本来是蜡黄,当老爷怒气冲天地把竹棍往地上一扔,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不说明理由,就光着背要我打你,你是害怕我给你其他的处罚吧?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一封信。”
“好哇!这是怎么回事?”金福从他手中抢过那封信大声怒吼。
“是奴才不小心,您去广东之前,忘记给您了!”
“你这个混蛋!已经八天了,过来!”
“哎哟,奴才现在可是没有腿的螃蟹,跑不了了。”
小宋绝望地哀泣,金福已经抓住了佣人的辫子,顺手拿了一把锋利的剪刀,一下剪掉了一大截,该他倒霉。
这个螃蟹很快又长出了新腿,他小心翼翼地把地毯上的断发拈起后逃走了。他的辫子原来有23英寸长,现在只剩下22英寸了。
金福又倒在了沙发上。小宋走开后,他才安静下来。他发火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更不是因为那封信。对于那封信,他并没有考虑许多,干吗为这封信烦恼呢?没有必要。主要是因为佣人的严重失职才让他火冒三丈。如果此信能让他激动,唤起他自己的情感的话,那这封信是受欢迎的。
他合上眼睛又开始打瞌睡了,一睁开眼睛,看到了手中的信。这封信格外厚,上面贴的邮票一张是紫色的,一张是巧克力颜色的,面值分别为2美分和6美分,显然信是从美国寄来的。
“噢,原来是我的通信员从旧金山寄来的。”他把信朝沙发的另一头一扔,又准备躺下休息。
“也许加利福尼亚中央银行的股票上涨了20%,今年的股息肯定会增加。不过,这些事情与我无干。”几千美金不足以让他动心。尽管他目前抱着无所谓的想法,但过几分钟后他又想起那封信,本能地把信捡起来打开,瞟了一眼末尾的落款。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我美国代理的来信。明天再处理不晚。”他喃喃自语道。他正要再次把信扔到一边时,突然发现第二页页眉上有两个大字“债务”,是用大写字母写的,并加有几条横线。旧金山的那位通信员这样写的目的,是想引起金福的注意。
金福抓住小宋的辫子,一下子剪掉一大截
这不寻常的两个字唤起了金福的好奇心。他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把整封信看完。读完后,嘴角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他站起身来,走到连接王先生房间的传声管道边,把嘴贴在送话器上,打算问一问王先生有什么高见,但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回到沙发上躺下了。
“呸!”金福要说的所有话就在这个“呸”字之中了。
“她又怎么办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我特别放心不下的是她,其他事情都无所谓。”
他走近一张黑漆小桌子边,桌子上放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上面雕有各种图案。他正要打开时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她最后一封信中对我说些什么?”
他没有揭开盒子盖,只是按了一下装在盒子边上的按钮,立即传出了一种温柔的声音:“我亲爱的哥哥,或许你认为我的容貌比不上正月的梅花、二月的杏花、三月的桃花那样娇艳绚丽,但我能以我这颗宝石般的心千百般地慰藉你……”
留声机里传出这位年轻姑娘温情的话语,是那么动听。
“我可怜的好妹妹!”金福叹息地说,他打开留声机盒子,拿开了机器上的那张录有声音的锡片,换上了一张新锡片。
其实,这封温情的信早就送来了,只是金福最近才发现。那时,留声机已经发展到可以将说话声压印在胶膜上了,留声机顺时针转动,就可以把一句句话语录制在记录器的纸上。
他将自己的嘴对着留声机麦克风说了几秒钟,他的吐词清晰洪亮,表情宁静镇定,既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欢喜,也没有表露出断肠似的忧愁,仅录了几句话就关机了。他把划有唱针印迹的锡片取下来,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里,封上口,然后从右到左写下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北京,岔口街,娜娥女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