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苏格兰(第10/27页)
“船?”埃斯特疑惑道。他们俩谁也没见过真正的船,只在书上看到过。“你坐船去哪儿?”
“可能去伦敦吧,”多数从爱丁堡出发的煤船都驶向伦敦,听说还有去阿姆斯特丹的,“要么就去荷兰,没准儿还能到马萨诸塞州。”
“说得容易,”埃斯特道,“可我们在那儿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哪儿的人还不是吃面包,住房子,白天干活儿,晚上睡觉?”
“也许吧……”她没什么把握地说道。
“反正我不管,”麦克道,“不待在苏格兰,让我去哪儿都行——只要有自由。想想看:生活随心所欲,不被人牵制;工作自主,自由追求更好的收入,更安全、更干净的工作环境;做自己,不做任何人的奴隶……那该有多好啊!”
埃斯特已泪流满面,说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一两天,希望詹米森家能放松警惕。周二是我二十二岁生日,如果我周三上了工,做满了成年后的一年零一天,就又得当奴隶了。”
“其实你就是奴隶,不管那封信怎么说。”
“可一想到法律站在我这边,心里就有点底气。虽然道理我不懂,但法律肯定很重要。不管詹米森家的人认不认,法律都能治他们的罪。我就周二晚上走。”
埃斯特小声道:“那我怎么办?”
“你不如去给吉米·李帮工。他是个伐木的好手,正缺搬运人手,而安妮——”
“我想跟你走。”埃斯特打断了麦克的话。
这完全出乎麦克的预料:“你可从来没说起过!”
埃斯特大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结婚?要是在这儿嫁了人,生了孩子,我就再也出不去了。”
的确,埃斯特已算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老姑娘。麦克一直以为是这里没人配得上她,万万没想到她隐忍多年是想逃离这里。“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时我害怕,现在也是。但是如果你离开,我就跟你走。”
看着她满眼绝望,麦克实在不忍心拒绝,但他还是狠下心:“女人当不了水手,我没钱付你的路费,他们也不会让你帮工抵钱。我只能把你留在爱丁堡。”
“你要是走了,我也不留在这儿!”
麦克很爱埃斯特。小时候与玩伴打架、与父母争执,长大了与矿上的头头们理论……每逢与人冲突,他俩总是一条心。即便有时质疑麦克的某些做法,埃斯特也会义无反顾地维护他。麦克多想带她一起离开,但两个人一起逃走实在是难上加难。“你先忍一阵子,”麦克劝道,“到了目的地我就给你写信。一找到工作,我就攒钱寄给你。”
“真的?”
“嗯,一定!”
“啐一口发誓。”
“啐一口发誓?”这还是小时候起誓发愿时玩的把戏。
“我要你跟我发誓!”
显然埃斯特是要来真的。他往掌心啐了一口唾沫,把手伸过木桌,握住埃斯特的粗手。“我发誓一定来接你。”
“谢谢。”她说。
6
按照安排,次日早上要去猎鹿。杰伊决定参加,反正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没吃早饭,在兜里塞了许多“威士忌球”——浸过威士忌的燕麦球,然后到屋外看了看天气:天光刚亮,天空灰蒙蒙的,但云很高;今天不下雨——射击的视野会很清晰。
杰伊坐在城堡前的台阶上,把一颗全新的楔形打火石嵌入猎枪的击发装置,用软皮布将其固定。宰几头鹿兴许能让他泄愤,但他更希望干掉的是罗伯特。
杰伊对自己的这把猎枪十分满意。这把前装式燧石枪由邦德街格里芬家族制作,西班牙枪管嵌着银饰,比军队发的“棕贝丝”明火枪厉害得多。他顶上燧石,瞄准草坪对面的一棵树。沿着枪管向前,杰伊想象着一头大个儿的雄鹿正叉开长角出现在视野内。他将靶心瞄在肩膀后的前胸,那正是心脏的位置。画面一转,罗伯特出现在眼前:固执、冷酷的罗伯特,一头黑发,脑满肠肥,贪得无厌。杰伊扣动扳机,燧石与金属碰撞,火花四溅。然而火药池里没装火药,枪管里也没有子弹。
他有条不紊地装好枪,用火药瓶的量具将刚好2.5打兰[3]黑火药注入枪管,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用亚麻布包着推进枪管。杰伊打开枪管下的卡槽,松开推弹杆,使劲将子弹球往枪管里顶。子弹球直径达半英寸,百码之外就能让一头成年的雄鹿毙命。一颗子弹就能打碎罗伯特的肋骨,撕裂他的肺叶,打烂他的心脏,几秒钟就能让他没命。
杰伊听到母亲的招呼声:“你好啊,杰伊。”
他站起身亲吻问候。母亲昨晚一通咒骂后愤然离场,之后杰伊就没见过她。她看上去落寞而憔悴。杰伊心疼道:“昨晚没睡好吧?”
阿丽西亚点点头:“的确不好受。”
“可怜的妈妈。”
“我不该那样咒骂你父亲。”
杰伊迟疑道:“您肯定……深爱过他。”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时的他帅气又富有,还是个准男爵,我一心想做他的妻子。”
“可现在您却恨他。”
“自从他偏心你哥哥开始。”
杰伊越想越气愤:“还以为罗伯特能当个明眼人!”
“他心里肯定一清二楚,可这个年轻人太贪婪,想独占一切。”
“他一向如此。”杰伊想起小时候,罗伯特最喜欢抢杰伊的那份玩具兵和李子布丁。“还记得罗伯特那匹小马罗布·罗伊吗?”
“记得,怎么了?”
“收到小马那年他十三岁,我八岁。我一直盼着有匹小马,而且即使在那个年纪,我也骑得比罗伯特好。可他一次也没让我骑过,即便他自己不骑,宁愿让个马夫遛马,也不给我机会,让我只能在一旁看着。”
“可你骑了别的马啊。”
“到了十岁那年,马厩里所有的马我都骑了个遍,包括父亲的猎马。可唯独没骑过罗布·罗伊。”
“我们到路上走走。”阿丽西亚穿着衬毛皮的兜帽大衣,杰伊裹着格子斗篷。母子俩穿过草坪,踩踏着脚下的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