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苏格兰(第3/27页)

“那得赶紧出发了,”罗伯特冲着马厩大声道,“动作快点!”

“都备好了,先生。”马夫应道。不一会儿,三匹马被牵着出了马厩:一匹壮实的小黑驹,一匹浅棕母马,还有一匹灰色的骟马。

杰伊道:“这些牲口估计是从爱丁堡马贩子那儿租来的吧。”他话中带刺,不过还是直奔灰马,拍拍马脖子,任它蹭蹭自己蓝色的骑行服。莉茜看得出,杰伊喜欢马,跟马相处也自在。

莉茜上了那匹小黑驹,两腿并在一侧,骑着出了院子。兄弟俩紧随其后,杰伊骑灰骟马,罗伯特骑棕母马。大风中莉茜的眼里刮进了雪粒。积雪掩盖了地面上深深浅浅的坑洞,马很容易绊倒,道路因此变得更加危险。莉茜提议道:“咱们穿过树林吧,那里有遮挡,路也更好走。”没等两人同意,她便掉头走下大路钻进老林子。

高大的松树下鲜见灌木,溪流与沼泽都已冻结,地面一片灰白。莉茜策马慢行。不一会儿,杰伊的灰马从她身边掠过,他一脸挑衅的笑容,看来是想比试比试。她大喝一声,双腿贴紧马肚,小马就迫不及待地飞奔向前。

他们掠过松林,躲过矮枝,跃过倒桩,踏过溪流,激得水花四溅。杰伊的马身型更大,步子也迈得更远。小马虽然身小腿短,但在这样的地形上跑路却更显灵活。莉茜渐渐赶超,待完全听不到杰伊的马声,她放慢步子,在开阔的空地停了下来。

杰伊很快跟上来,却不见罗伯特的影子。莉茜猜想,罗伯特才不会头脑发热玩这种无聊的比拼。她与杰伊并排前行,顺便喘口气。马儿身上散着热气,骑手也得以取暖。杰伊喘着气道:“上了直路,我们再比一场。”

“要是叉腿骑,我肯定赢你。”莉茜道。

杰伊有些吃惊。淑女们往往都侧骑,叉腿骑马会被视作不雅。莉茜则不屑理会。每当身边没人,她都像男人一样叉开腿骑。

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杰伊。他母亲阿丽西亚是乔治爵士的第二位夫人,一位金发尤物。杰伊继承了母亲的蓝眼睛和迷人的笑容。莉茜问:“你在伦敦做什么?”

“我在步兵卫队三团,”他言语间带着骄傲,又补充道,“最近刚升了上尉。”

“那么,詹米森上尉,你们这些英勇战士都有何重任呢?”莉茜嘲弄道,“伦敦在打仗吗?要浴血杀敌吗?”

“要确保暴民不闹事,事情多着呢。”

莉茜突然想起,儿时的杰伊刻薄霸道,也许当了兵他倒乐此不疲。“那你们如何控制暴民呢?”

“比如将犯人押上绞刑台,确保他们在绞死前不被同伙救走。”

“像真正的苏格兰英雄一样,每天杀英格兰人。”

面对如此嘲弄,杰伊似乎并不介意。“有朝一日,我希望能离开军队,到国外去。”他回答道。

“是吗?为什么?”

“在这个国家,没人拿家里的小儿子当回事。就连仆人在接受命令时都对你冷眼相待。”

“难道出了国就不一样了?”

“在殖民地,一切都大不相同,我在书上读到过。那里的人更自由,更单纯,看人也不会戴着有色眼镜。”

“你打算做什么?”

“我家在巴巴多斯有片甘蔗种植园。二十一岁生日时,希望父亲能把它交给我,算是我应得的那份家产吧。”

莉茜感到深深羡慕。“你真好命,”她说,“我做梦都想去国外,那该有多刺激啊。”

“殖民地的生活可要简陋得多。”他回答,“商店、歌剧、法国时尚等等这些只有在国内才有得享受。”

“我才不稀罕那些东西,”莉茜不屑道,“我讨厌这些衣服。”她身着撑裙,还绑着束腰。“我想像男人那样,穿马裤,穿衬衫,蹬靴子。”

杰伊笑了,说:“即使是在巴巴多斯,这也有点太过了。”

莉茜想,如果罗伯特带我去巴巴多斯,我二话不说马上嫁给他。

“还有奴隶帮你操持一切。”杰伊补充道。

他们在小桥上游几米外出了林子。对岸,矿工们正涌入小教堂。

莉茜还惦记着巴巴多斯,说道:“养奴隶的感觉肯定怪怪的。把他们当牲口一样随便处置,你就不觉得奇怪?”

杰伊笑着说:“一点都不。”

3

教堂里座无虚席,相当一部分位子被詹米森家族和他们的宾客所占据,更别提还有女人宽大的裙子以及男人的三角帽和佩剑了。平时参加周末礼拜的矿工和佃农在自己和宾客间空出一圈座位,生怕身上的煤灰和牛粪会弄脏人家的好衣裳。

尽管在埃斯特面前豪言壮语,麦克的心中其实还是充满忧虑。矿主可以随便鞭打矿工,而乔治·詹米森爵士是治安官,就是判人绞刑,其他人也不敢有异议。惹怒这样一位有权有势的人,这的确有点不要命。

可对的就是对的。麦克和其他矿工都受到了非法的不公待遇。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扯着嗓子大喊。这个消息不能在暗地里传,好像可能有假似的。要做就必须大胆,要么就别干。

一时间,麦克犹豫着收手。何苦给自己惹麻烦呢?这时圣歌响起,矿工们唱起和声,激昂的旋律在教堂中回响。麦克听到身后吉米·李高亢的歌声。吉米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嗓子。歌声让麦克想到格伦高地,想到自由之梦。他坚定了信念,决心按计划行动。

约翰·约克神父今年四十岁,头发稀疏,性情温和。见一众贵宾驾到,这位神父话语间显出几分迟疑。今日布道的主题是真相。听麦克读完信后,他又会作何反应?他会本能地站在矿主一边。礼拜结束,兴许还会去詹米森堡用餐。但约克毕竟有神职在身,不管乔治爵士如何威逼,神父都有责任说句公道话,不是吗?

教堂的石墙干干净净。室内当然没有生火。麦克的呼吸在寒冷中凝结。他观察着那些从城堡来的人。多数詹米森家的人他都认识。麦克小的时候,这些人大都就居住在这里。乔治爵士红光满面,大腹便便,十分好认。旁边是他妻子,一身花哨的粉裙子显然是扮嫩过了头。大儿子罗伯特目光冷峻,不苟言笑。二十六岁的他小肚子已微微隆起,逐渐有了父亲的架势。罗伯特旁边坐着个英俊的金发青年,年龄似乎与麦克相仿:他应该就是小儿子杰伊了。麦克六岁那年夏天,每日他都跟杰伊在詹米森堡外的林子里玩耍。两人都以为会一辈子做朋友。然而一入冬,麦克便下了矿井,再也无暇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