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3页)

那棵放倒的树横躺在路上,黑乎乎的一大堆。汤米跨了过去,班鲍紧跟着,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战战兢兢地把身子钻过浓密的、尚未枯萎而还有清香味的枝丫和树叶。“又是——”汤米说。他转过身。“你行吗?”

“没事儿。”霍拉斯说。他找到了重心,没有倒下去。汤米继续往前走。

“又是金鱼眼干的好事,”汤米说,“其实把路拦断没什么用。他故意这么干,让我们得走上一英里才能到卡车那里。我告诉过他,乡亲们到李这儿来买酒,都有四年了,没人来找过李的麻烦。除了他那辆大汽车在这儿开进开出,别人没干过什么事儿。不过这些话金鱼眼都听不进去,没人拦得住他。他这个人要不见了自己的影子都害怕,我就不是人。”

“我见了也会害怕的,”班鲍说,“要是他的影子是我的话。”

汤米压住嗓门大笑起来。小径变成了黑色的地沟,路面是沙土,带着难以捉摸的死寂的光亮。“那条小径大概就是从这儿折向那泉水的。”班鲍边想边寻找小径穿进树丛的地方。他们继续向前走。

“谁来开卡车?”班鲍问,“孟菲斯还有别人来吗?”

“当然,”汤米说,“这是金鱼眼的卡车嘛。”

“这些孟菲斯人干吗不待在孟菲斯,让你们在这儿安安稳稳地造酒?”

“那儿才有钱可挣哪,”汤米说,“在这儿卖掉个半升三两的赚不了多少钱。李在这儿卖酒只不过是为了办事方便,也可以赚几个小钱。酿好一批酒,马上全部脱手,那才来钱呢。”

“噢,”班鲍说,“不过,我宁可饿死也不要跟那个人打交道。”

汤米哈哈一笑。“金鱼眼这人不坏。他就是有点古怪。”他向前走着,身影在小径、沙路的晦暗的反光里显得模糊,轮廓不清。“他要不是个人物,我就不是人。是不?”

“对,”班鲍说,“他绝对是个人物。”

卡车停在路口,那儿又是土路了,路面开始上升,通向砾石铺成的公路。有两个男人坐在挡泥板上,在抽烟;头顶上方,树枝稀疏处露出星光,天色已经过了午夜。

“你们真能磨蹭,”一个男人说,“不是吗?我本来打算这时候在进城的路上快开到一半了。城里有个女人正等着我呢。”

“是啊,”另外那个男人说,“正朝天躺着等你,可有人趴在她身上哪。”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狠狠地骂了他一句。

“我们是拼着命赶来的,”汤米说,“你们倒抽起烟来,干吗不干脆挂盏灯?要是我跟他是警察的话,我们会把你们逮住,错不了。”

“嘿,去你的吧,你这长着一头乱草的杂种。”第一个说话的人说。他们掐掉香烟,钻进卡车。汤米压低嗓门大笑起来。班鲍转过身子,伸出右手。

“再见,”他说,“非常感谢你,先生叫——”

“我叫汤米[12]。”对方说。他那没有力气的、长满老茧的手摸索着握住班鲍的手,很庄重地紧握了一下,才慢慢地抽掉。他站在那儿,在微弱的路面反光中只是一个矮胖的轮廓不清的身影,这时班鲍抬起一只脚去踩卡车的踏脚。他踉跄了一下,又站稳了。

“博士,小心些。”卡车驾驶室里有人说了一句。班鲍钻进车子。第二个开口说话的人正把一管滑膛枪靠在椅背上。卡车发动起来了,让人心惊胆战地爬上坑坑洼洼的斜坡,开上砾石铺成的公路,然后拐弯朝杰弗生和孟菲斯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