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4页)

“他看上去真惹人爱啊!”她抽咽着说。

“我们大家都会死的,”莉芭小姐说,“嗯,但愿这一天还不会马上就到。”她举起啤酒杯。她们互相正式地弯腰致敬,然后喝酒。胖女人擦干眼泪;两位女客端庄得体地擦擦嘴唇。瘦女人手遮着嘴,侧过脸轻轻地咳嗽。

“这啤酒真是好。”她说。

“可不是吗?”胖女人说,“我总是说我最高兴的事便是来看望莉芭小姐。”

她们开始彬彬有礼地谈天,话都很得体地只说一半,夹杂着表示同意的简短的语气词。小男孩已漫无目的地走到窗前,撂起窗帘向外张望。

“默特尔小姐,他还要跟你待多久?”莉芭小姐说。

“就待到星期六,”胖女人说,“他然后就回家。跟我住一两个星期,换换环境,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我也喜欢有他在我身边。”

“小孩子真能给人带来乐趣。”瘦女人说。

“是啊,”默特尔小姐说,“那两位挺不错的年轻人还住在你这儿吗,莉芭小姐?”

“还住着呢,”莉芭小姐说,“不过我想我该叫他们走了。我这个人心肠并不特别软,不过毕竟也不必帮年轻人去学会干这个世界上的坏事,除非他们非学不可。我已经没办法,只好不许姑娘们光着身子在屋里乱跑,她们可不高兴呢。”

她们又喝起来,气派端庄,端啤酒杯的姿势优雅轻巧,只有莉芭小姐紧紧地抓着啤酒杯,仿佛那是件武器,另一只手插在胸襟里。她放下空酒杯。“看来我真是渴得不行,”她说,“你们两位女士是不是也再来一杯?”她们彬彬有礼地含糊地说了一句。“米妮!”莉芭小姐喊道。

米妮进屋把酒杯又斟满了。“说真的,我实在太不好意思了,”默特尔小姐说,“不过莉芭小姐的啤酒真是不错。再说,我们今天下午都虚惊一场。”

“我奇怪的倒是今天下午还不算太糟,”莉芭小姐说,“像金恩那样免费给人酒喝,很可能出大乱子的。”

“那酒一定花了不少钱。”瘦女人说。

“我相信你说的有道理,”莉芭小姐说,“可有谁从中捞到好处了?你倒说说看。除了让他那个鬼地方挤满了不花一文钱的人。”她已把酒杯放在椅子边的桌子上。突然,她转过脑袋看看酒杯。巴德大叔这时正站在她椅子后面,靠在桌子上。“你没喝过我的啤酒吧,孩子?”她说。

“你呀,巴德大叔,”默特尔小姐说,“你难道不害臊?我说,我都到了不敢带他出门的地步。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他那样偷啤酒喝的孩子。你过来,上这儿来玩。来啊。”

“好的,太太。”巴德大叔说。他毫无目的地走动起来。莉芭小姐喝了口酒,把酒杯放回到桌上,站起身来。

“既然我们大家都有点心烦意乱,”她说,“也许我可以劝两位女士喝一小杯杜松子酒。”

“不;真的不喝。”默特尔小姐说。

“莉芭小姐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主人,”瘦女人说,“这话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默特尔小姐?”

“亲爱的,我实在说不上来。”默特尔小姐说。

莉芭小姐消失在屏风后面。

“洛兰小姐,你可曾见过这么热的6月?”

“我从没见过。”瘦女人说。默特尔小姐的脸又抽搐起来。她放下酒杯,开始摸索着找手绢。

“我莫名其妙地又难受起来,”她说,“想起了他们唱的那支《小乖乖》什么的。他看上去真惹人爱。”她哭哭啼啼地说。

“好了,好了,”洛兰小姐说,“喝一小口啤酒吧。你会觉得好受一点的。默特尔小姐又哭了。”她提高嗓门说。

“我的心肠太软了。”默特尔小姐说。她捂着手绢,抽了几下鼻子,摸索着找啤酒杯。她摸索了一阵子才碰到酒杯。她立刻抬起头来。“你,巴德大叔!”她说,“我不是叫你从椅子背后走出来,上这儿来玩的吗?你能相信吗?上一次下午我们走的时候,真觉得脸都丢尽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真不想跟你这个喝得醉醺醺的孩子走在街上,让人见了那才叫丢脸呢。”

莉芭小姐端了三杯杜松子酒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这能让我们多少振作起精神来,”她说,“我们三个人坐在这儿真像三只老病猫。”她们彼此欠身致意,喝口酒,咂咂嘴。她们开始说话。她们大家都张嘴说话,还是说不完整的句子,可并不停下来等别人表示同意或肯定。

“我们女人啊,”默特尔小姐说,“男人好像总是看不到我们的本色,也不让我们自由自在地做人。他们造就了我们,可又老指望我们不是这副样子。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是要求我们绝对不对别的男人看上一眼。”

“要是有个女人想同时蒙骗好几个男人,那她准是个傻瓜,”莉芭小姐说,“男人都是麻烦,你干吗要给自己找加倍的麻烦?女人要是找到个好男人,一个花钱大方、不说一句重话、不让她提心吊胆过日子的男人,可是她却不能对他忠诚……”她看着她们,眼睛里渐渐地流露出悲哀的、难以言说的神情,以及迷茫而又忍气吞声的绝望。

“好了,好了。”默特尔小姐说。她俯身向前,拍拍莉芭小姐的大手。洛兰小姐用舌头发出轻轻的咯咯声。“你又要把自己搞得伤心起来了。”

“他就是这么个好人,”莉芭小姐说,“我们两人就像一对小鸽子。我们相处了十一年,就像一对小鸽子。”

“好了,宝贝儿;好了,宝贝儿。”默特尔小姐说。

“这种场合叫我想起了往事,”莉芭小姐说,“看到了那个小伙子躺在鲜花堆里。”

“他可从来不像平福德先生那么有福气,”默特尔小姐说,“算了,算了。喝点啤酒吧。”

莉芭小姐用袖子擦擦眼睛。她喝了口啤酒。

“他应该有点头脑,不去冒险勾引金鱼眼的相好。”洛兰小姐说。

“宝贝儿,这一点男人是永远学不会的,”默特尔小姐说,“莉芭小姐,你看他们上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管这事,”莉芭小姐说,“至于他们什么时候抓到他,因为他杀了那小伙子而把他活活烧死,我都懒得管。我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每年夏天都要大老远地赶到彭萨科拉去看他妈,”默特尔小姐说,“有这样孝心的男人恐怕不会那么坏吧。”

“那我就不知道你心目中的坏人该是怎么样的了,”莉芭小姐说,“我一心一意开个体面的馆子,就是说开了这打靶场[61]有二十年了,可他倒好,居然想把这儿变成个看下流表演的戏院。”

“都是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默特尔小姐说,“惹出这些个麻烦来,结果吃尽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