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麦夫鲁特孑然一身 两人彼此这么合适(第2/3页)

即便没人喝藏在桌下的酒,在饺子之夜结束前、野餐时,人们都会表现出某种醉意,每当大家喜爱的贝伊谢希尔民歌声响起时,男男女女都会跳起肚皮舞。苏莱曼认为,考尔库特就是因此才不让维蒂哈来参加此类聚会的。维蒂哈不来,和她在杜特泰佩做伴的萨米哈当然也就来不了。

更多的女人和家庭光顾协会、播放哪个歌手演唱的民歌、无所事事的男人玩纸牌、举办《古兰经》诵读之夜、给周围村庄考上大学的前途光明的学生发放奖学金,诸如此类的问题,在人民党会员和保守分子之间逐渐出现了分歧。政治摩擦和玩笑,有时在会后、足球赛和郊游之后也会继续,一些喜欢争论的男人便经常去协会附近的一家酒馆喝酒。一天晚上,苏莱曼也出现在协会散去的人群中,他拍了一下麦夫鲁特的肩膀说:“走,咱们也一起去。”

麦夫鲁特知道,梅吉迪耶柯伊的那家酒馆,是多年前被爱情痛苦煎熬的苏莱曼和歪脖子·阿卜杜拉赫曼一起喝过酒的地方。吃着白奶酪、哈密瓜、油炸羊肝,喝着拉克酒,大家先聊了一会儿协会的事情和村里的熟人。(谁一直待在家里;谁沉溺于赌博;谁因为残疾的儿子在医院里苦不堪言。)

随后,大家谈起了政治。这个话题可能会引起喝酒的人指责麦夫鲁特是一个隐秘的教徒,或者说不定恰好相反,他们可能会含沙射影地说,“没有人在主麻日的礼拜上看见过你。”因此麦夫鲁特不介入政治话题。苏莱曼说:“议员和议员候选人要去协会。”对于这个喜讯,尽管麦夫鲁特也很激动,但他没像其他人那样询问谁要去,是哪个政党的议员。不知怎么的,他们谈到了选票日益增加的教徒将获得对国家的统治,或是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情。也有人说,军人会发动一次军事政变来推翻这个政府。这些都是电视里一直争论的话题。

晚饭结束时,麦夫鲁特早已心不在焉。对面的苏莱曼,移到了麦夫鲁特身边空出的座位上,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跟他说起两个儿子。六岁的大儿子哈桑今年开始上学了;四岁的卡泽姆在哥哥的帮助下,在家里学会了认字,在读《幸运的路克》。但苏莱曼排斥他人、吐露秘密般的耳语是令人不安的。是的,苏莱曼因为要保护家庭幸福的隐私,才跟他那样窃窃私语的;然而在很多人的脑海里,还留存着到底是谁杀了费尔哈特的疑问。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但麦夫鲁特自己也知道,这个疑问并未解除。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亲戚窃窃私语,麦夫鲁特也可能被认为是苏莱曼的帮凶。

“我要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断我。”苏莱曼说。

“行。”

“我见过很多女人由于丈夫年纪轻轻就死于打架或车祸而再婚。如果这些女人没有孩子,还依然年轻漂亮,就会有很多追求者。我就认识这样一个漂亮、聪明的年轻女人,不必说她的名字。她还是一个桀骜不驯、有个性的女人。她心里原本就有一个人,因此看不上任何追求者。”

麦夫鲁特对萨米哈在等自己—至少对苏莱曼讲的这个故事—感到高兴。桌上就剩下他俩了,麦夫鲁特又要了一杯拉克酒。

“这个女人心里的男人,妻子不幸去世后,也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苏莱曼接着说道,“这个男人是一个诚实、可靠、心地干净、性情温和的人。(麦夫鲁特喜欢这些赞扬。)第一次婚姻给他留下两个女儿,但她们都嫁人远走高飞了,因此这个男人现在独自生活。”

麦夫鲁特说:“我明白了,你在说我和萨米哈!”他不知道该在哪里打断苏莱曼,苏莱曼也借此继续说道:“更何况,这个男人也爱这个女人,其实给她写过很多年情书……”

“那他们为什么没结婚呢?”麦夫鲁特问道。

“那个不重要……有个误会。但现在二十年后,他们彼此合适。”

“那他们为什么现在不结婚呢?”麦夫鲁特固执地问道。

“是的,大家也都这么想……既然他们彼此认识了那么多年;既然男人满怀爱恋地给女孩写了那么多情书……”

“让我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就明白他们为什么没结婚了……”麦夫鲁特说,“男人的情书不是写给你说的那个女人,而是她的姐姐。随后他又去抢了那个姐姐,他们结了婚,过得很幸福。”

“你为什么要这样,麦夫鲁特?”

“我怎么了?”

“家里、杜特泰佩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那些信不是写给拉伊哈,而是写给萨米哈的。”

“呸。”麦夫鲁特像是真的吐口水那样,“那么多年,你为了破坏我和费尔哈特的关系,散布了这个谎言。这谎言也让拉伊哈痛苦万分,可怜的拉伊哈她相信了……”

“那事实是什么?”

“事实……”麦夫鲁特瞬间想到了1978年考尔库特的婚礼。“事实就是:我在婚礼上看见了这个姑娘,我被她的眼睛迷住了,我给她写了三年情书,每次我在信的开头都写上了她的名字。”

“没错,你看见了眼睛漂亮的那个女孩……可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苏莱曼气恼地说,“我也就告诉了你一个错误的名字。”

“你是我的堂兄弟,我亲爱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么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根本没想要使坏。年轻时,咱们不是都彼此恶作剧的吗……”

“也就是说,你只是恶作剧……”

“不,”苏莱曼说,“让我诚实地告诉你:另外我相信拉伊哈对你来说会是一个更合适的伴侣,她会让你更幸福。”

“原本如果老二没嫁人,他们是不会嫁老三的。”麦夫鲁特说,“你看上了萨米哈。”

“是的,我欺骗了你。”苏莱曼说,“对不起。但你听我说,亲爱的麦夫鲁特,已经过去二十年了,现在我来改正错误。”

“让我还怎么相信你?”

“不。”苏莱曼看似委屈地说,“这次没有恶作剧,没有谎言。”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为什么吗?因为为了求我去给你安排那个姑娘,你要把区长开具的相当于库尔泰佩房子地契的纸送给我,而我没要。你记得吗?”

“记得。”麦夫鲁特说。

“也许你会因为费尔哈特的遭遇指责我(他没能说‘死亡’),但你错了……我确实对费尔哈特生气,非常生气……但仅此而已。希望一个人死,那只是一件心里想想而已的事情;要真的杀死他,雇凶杀死他,则是另外一回事。”

“你认为哪个罪过更大?”麦夫鲁特问道,“大审判日,真主是因为我们的所思所想,还是我们的所作所为来审判我们?”